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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京風(fēng)華錄

第二十三章 雪中送行

玉京風(fēng)華錄 梔子與桂 2511 2020-03-15 23:23:41

  那邊朝暮晚還在跟朝云霄相見甚歡,這邊望舒和玄靈太歲卻打成一團(tuán)。

  喊著要減半糧食收成的玄靈,果真是個扎了丸子頭,大眼睛水汪汪,肉嘟嘟的小孩兒,和雕像分毫不差。

  她邁著小碎步,舉起粉拳對著望舒就是一頓猛虎下山,又錘又打。一邊打,一邊喊:

  “讓你摔,讓你摔,看我打不死你!”她騎在望舒身上,肉手猛錘望舒的臉。

  “啊,居然還改了我刻的字?。∈强扇?,孰不可忍!”這家伙開始拽望舒臉蛋,扯的她呲牙咧嘴。

  望舒扒拉著如同掛件的玄靈,卻無比挫敗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力氣還沒一個小娃娃大!

  還手吧,又怎么也對小孩子下不去手,況且本就自己失理。

  “你知不知道我刻個字,有多難?。琛?┯_┯)眼淚水,夾不住嘮…”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真的蒙了層水霧,泫然欲泣。

  躺在地上任她蹂躪,好一會兒,玄靈才喘著粗氣起身。

  望舒灰頭土臉的爬起來,一手揉腰,一手摸著險些破相的臉:

  “幫我辦個事,給你買糖葫蘆吃,再送你個玉石神像,比這泥像上臺面多了?!?p>  “你以為,我是一串糖葫蘆就哄的暈頭愣腦的小娃娃嗎?”玄靈不屑的嘟囔,緩緩回頭看了看泥土雕像,遲疑片刻,忽然回頭:

  “什么事?”小奶音聽起來,十分認(rèn)真。

  望舒忍俊不禁的笑了,隨即又沉靜道:“有個人,他被鳳凰火燒毀了身軀…時日無多?!?p>  “噢,聽起來真可憐。所以,我憑什么救他?”玄靈用稚嫩的聲音說道。

  望舒眼角低垂,深吸口氣。

  玄靈幾步跨坐在祭臺,瀟灑翹起二郎腿:“且不說,我憑什么救他。就連這座山,也離不開我的庇佑啊。”

  望舒擰眉,認(rèn)真注視著她,語氣沉重的道:“你可能,護(hù)不了這山多久了。外界情況你應(yīng)該清楚吧,災(zāi)難當(dāng)下,無一凈土,無一獨(dú)善其身。”

  “楚星野,天賦極佳,劍術(shù)造詣深不可測?!?p>  “而現(xiàn)在,等待你拯救的,是個能挽救六界眾生的人。”望舒一字一頓,嘴角噙笑,語氣激昂道:

  “你,不僅是拯救了一個人,而是整個天下?!?p>  玄靈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她,“你這洗腦一套一套的,像極隔壁村王家必勝組織?!?p>  ……

  歲寒松柏上,凝結(jié)了太多苦痛醞釀而成的寒霜。

  山半腰,朝暮晚半笑半淚說著那些過往。

  朝云霄聽的屢次握拳,抬起又放下,心疼的看著暮晚。

  “我走之后,你和娘,過的好嗎?那個人…呵,還是老樣子吧。”

  朝暮晚眼眶發(fā)紅。

  “晚晚,其實(shí),咱爹真的很愛你。”云霄沉聲道。

  暮晚聞言一愣,她眉頭緊皺,抬頭看著云霄,努力壓制不平穩(wěn)的語調(diào),

  “哥,你怎么了?那樣的人,那樣的父親,你說他愛我?他愛我?”

  一連幾句不可思議的質(zhì)問,讓云霄急了,正欲開口,暮晚積壓的情緒卻終于爆發(fā),她冷笑,大聲道:

  “愛到把我打的遍體鱗傷,打的我吐血不止,打的我連連求饒,他都不肯停手。這樣的愛,足以抹殺一個孩童所有的天真?!?p>  淚水順著她秀挺的鼻,流入嘴角,“這樣的愛,我,可以不要嗎?”

  云霄幾次張嘴,話卻卡在喉嚨里,如鯁在喉。

  “那是我們的父親,生來就無法選擇,不管怎樣都是。你走后,爹漸漸清醒,他到處找你,翻遍了整座山?!?p>  云霄抬眼望向遠(yuǎn)山,“山林層層巒巒,每一處石縫,都有阿爹的掌印?!?p>  “山里找不著,一連幾個月,咱家人一起,走街串巷的問。正值雨季,阿爹讓娘休息,我和他一起出去找你?!?p>  “阿爹的身子,就是那時落下濕寒的。他瘦了很多,精神低沉,形容枯槁。這一找三個月,他身子骨漸漸不行了,腳上血泡潰膿好幾次?!?p>  暮晚眼神放空。她不信。

  云霄低垂著頭,聲音低沉,“三個月后,我們聽村里人說…山里發(fā)現(xiàn)一只你的鞋。阿爹當(dāng)場就垮了,一病不起,家里頓時全亂套了?!?p>  暮晚靜靜聽著,舊淚干涸,新淚盈盈。

  “他還是沒放棄找你,每次外出都特別留意山里。我和娘都知道,他身子骨快不行了。”

  “那年冬第一場雪,他臥病榻,一生以來唯一一次道歉,說對不起你,對不起咱家,希望你,原諒他?!?p>  暮晚嘴唇微顫,寒風(fēng)刺骨,她哆嗦著說:“怎,怎么會。像他那樣的人,像他那樣的人…”

  聲音發(fā)顫。

  “其實(shí),我也想離開那個家,我和你一樣,每天鼻青臉腫??墒俏覜]走,我不能走?!?p>  云霄眼神堅毅,“堂堂三尺男兒,肩頭也當(dāng)抗起三尺責(zé)任。我若走了,你和娘怎么辦?”

  “晚晚,你,能原諒咱爹嗎?”

  一片沉寂,唯余寒風(fēng)呼嘯。

  暮晚鼻子通紅,她不停吸著鼻子,未回答云霄,只道:

  “咱爹的墳在哪,我想去看看。”

  朝云霄低頭注視她良久,一言不發(fā)的抱住她,輕撫過她脊背。

  至此,哥哥知道,妹妹已經(jīng)原諒了父親。

  “走,哥帶你去看?!?p>  墳雖簡陋,卻十分干凈,半根雜草也無。

  墳旁,是幼年阿爹帶她種下的一株樹苗。

  如今,樹苗已成,亭亭玉立。

  云霄拉著暮晚走近,發(fā)覺她的手微微顫抖,便輕聲道:“晚晚,去跟爹說說話吧,他常托夢說,想你?!?p>  一步一步走向,那個曾經(jīng)避之不及,恨之入骨的人的墳?zāi)埂?p>  素手輕撫墓碑,眼淚簌簌而下。

  “爹,女兒來遲?!?p>  “爹,你說想讓女兒原諒你,我原諒你,那阿爹,你也答應(yīng)我一個請求好不好?”

  “請阿爹原諒女兒,幼時任性離家,經(jīng)年不歸,害您和阿娘,兄長勞累尋找。”

  今年初雪姍姍來遲,寒風(fēng)卷起雪,紛揚(yáng)落在暮晚低垂羽睫上。

  暮晚肅穆的,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白雪紛飛迷人眼,云霄在一旁跟著跪拜。

  “阿爹不說話,就是默認(rèn)了,默認(rèn)原諒女兒了,對吧?”

  雪已埋沒暮晚跪在地上的小腿,云霄幾次喊她起身,未果。

  幾次張嘴欲說些什么,偶爾對視一眼,卻都沒開口。

  一樹,一碑,兩人,皆一動不動,畫面仿佛凝結(jié),唯紛飛的雪花證明著時間流轉(zhuǎn)。

  天色漸晚,暮晚見她不起,哥哥就不起,只好無奈起身,想到望舒請?zhí)珰q,不知怎樣了。

  她忽然后悔踏入仙門,若是早一點(diǎn),早一點(diǎn)回頭該多好…

  當(dāng)時年少輕狂,而今回首,早已故人不再,仙人殊途。

  “哥,不要告訴阿娘我的事情,好嗎?”

  朝云霄看著她,雖暮晚未說清楚,卻也心意相通的沉默點(diǎn)頭。

  “告訴阿娘,聽人說,我在外面流浪的第一年,就遇到了個好人家,錦衣玉食,平安喜樂?!?p>  “后來嫁的遠(yuǎn),沒法再回來,好在夫家待我很好?!?p>  暮晚從衣袖摸出自己幾年前編的平安結(jié),手法為阿娘獨(dú)有。

  “阿娘見到平安結(jié),就會相信。”

  暮晚抹干臉上的淚,準(zhǔn)備去找望舒。

  大雪漫漫,行路慢慢。仿佛這一路,永遠(yuǎn)不會走到頭。

  “哥哥,我…我要走了?!?p>  朝云霄等這句話等了好久,他解脫般,嘆氣道:

  “山遙路遠(yuǎn),雪路易滑,你從小就急性子,后面的路,要慢慢走,哥可扶不了你咯?!?p>  路漫漫,白臉譜混入紅臉譜,世事艱險,我…就陪你到這兒了。

  “知道了,知道了。哥,你先走吧。”

  哥,看著你走,總比讓你看著我走好受點(diǎn)。

  “哥,照顧好阿娘!”

  云霄回頭,俊朗的笑,“放心?!?p>  暮晚看著他們一路走來的腳印,新踩的那串單獨(dú)的腳印,都在被大雪掩蓋著,無影無蹤。

  雪山路滑,暮晚運(yùn)氣輕功飛上玄靈太歲祭祀廟,卻見一片狼藉。

梔子與桂

京劇里,紅臉譜為正派,白臉譜為奸邪小人。   又是一章感動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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