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一但發(fā)生,便過了七天。因為黃菡萏躺在重癥監(jiān)護室里昏迷了七天,到了第八天她才緩慢睜開眼睛,身邊沒有任何人,甚至活物也感覺不到。
她想坐起來,卻發(fā)現(xiàn)身上連著許多管子,一端連接著一堆儀器,另一端則插入自己的身體,嘴里,鼻子里,腹腔里。
“滴……滴……”
菡萏這時才聽到儀器的聲音。
“好模糊……”她睜開眼睛,卻看不清楚,像是高度近視眼那樣。她發(fā)自母愛地想看自己的肚子,腹中的嬰兒是否安好,卻看不到,她甚至彎不上腰。她甚至沒有想起來自己曾遭遇了車禍。
“病人醒了!”
“收到,馬上過來!”
醫(yī)生在過來,她卻又昏睡過去了。
再次醒來時,母親已經(jīng)在身邊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媽,你怎么在這里。”菡萏看到母親在旁邊,原本迷糊的雙眼一下子睜大了起來。
她抬起雙手,密密麻麻的針眼還在陣陣發(fā)痛,可想而知這段時間她已經(jīng)打了多少藥水。
鼻孔插著管道,估計是抽胃液還有輸氧的,但是造成她無法用鼻子呼氣,只能嘴巴。
“媽,??!”黃菡萏下意識地捂住肚子,她懷孕的這件事情父母并不知情。但是只摸到平坦的小腹,還有一堆膠管。
“?。俊彼龥]忍住,一聲驚訝從她嘴里跳出來?!拔业亩亲?!”
“發(fā)生車禍時,胎兒受到感染,醫(yī)生在我們沒有來的時候已經(jīng)進行了引產(chǎn),現(xiàn)在早已停止了呼吸,不只是它,你也發(fā)生了大面積的感染,我們還以為你沒能活下來……”母親話語未畢,早已淚如泉涌,哽咽不止。
“車禍……”菡萏陷入了沉思。
“江濤呢?他還好嗎!他在哪里!”菡萏突然發(fā)瘋一樣,全然不顧身上插著的管,順手就是一拔,右邊的吊針一下子被扯開,頓時血流如注,濺射到雪白的床單上。
母親不容易按住她,“沒有人啊,你說的是什么人?”
“沒有人?”菡萏發(fā)出瘋癲的咆哮,“沒有人?和我一起撞倒的是誰?那我腹中的孩子是誰的?”
第十一天后。
黃菡萏被迫接受了那個扭曲的事實。那天天氣很好,懷孕七月的她獨自在逛街,殺千刀的酒鬼開著車突然停在步行街里,附近的治安員都瞎了眼,周圍的大媽小孩都熟視無睹,一片春意盎然的和諧模樣。早不好,晚不好,這車等到菡萏走到那桂花樹下,像是瞄準(zhǔn)了她,脫了弦的箭一般撞向她,她一個人在車底里起碼壓了二十幾分鐘,因為過來推開車的人都是附近的大媽孩子……
菡萏面無表情地接受著母親的喂食,她嘗不出任何味道,甚至沒有看到她咬嚼的動作。
就在這個時候超超來到了病床前,這段時間他每天都來探望菡萏。今天他依舊是穿著十分的正式,黑色的西裝,白色的襯衫,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是一個不小的公司老板了。
他和母親說了幾聲,母親端著飯菜,出門去了。
菡萏一下子從麻木中抖嗦回到激動的表情,因為她知道,接下來他們說的話,母親并不能理解,而且也可能會連累母親。
“你先看一下這個吧?!闭f著超超掏出了一份報紙。
“步行街驚現(xiàn)酒駕,——一七月孕婦被卷車底血流不止!”醒目的標(biāo)題讓菡萏無法不去看到它,她仔細(xì)地,認(rèn)真地讀完這一篇報道,基本可以確定黃姓女士是自己無疑,但是,全篇文章竟然沒有半個字提及江濤,甚至扭曲事實,只有自己一人受傷。
“可惡!”悲憤交加的她緊緊地握住那報紙,淚水滴答地流下來,甚至傷口上插著的管道處,都有血滲透出來。
“他到底去了哪里!”菡萏甚至憤恨地露出獠牙。
“你冷靜一下,聽我說,但是在此之前,你一定要確認(rèn)一件事?!背氖滞蟆!澳銈冏曹嚨哪翘欤┑氖鞘裁搭伾囊路俊?p> “顏色,那天他穿什么顏色,我竟然想不起來了?!陛蛰屉p手按著腦袋,“我怎么能忘記了呢?!?p> “沒關(guān)系,醫(yī)生說你的大腦有少量的淤血,很快你就會想起來的了?!背胶偷貙λf?!安贿^,接下來才是我想對你說的。”
“嗯嗯?”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有兩種可能,一是你獨自出事,車禍后你記憶迷亂,同時江濤失蹤?!?p> “嗯嗯。”
“第二就是,你和他同時出事,但是關(guān)于他的消息被全面封鎖,事件也被扭曲,但根據(jù)現(xiàn)在消息傳播得那么迅速廣泛,不太可能?!?p> “不太可能……那便是有可能?”
“是有可能,而且,能做到這個地步的,怕是沒有幾個人?!背谋砬?,似乎已經(jīng)告訴她答案。
“***!”菡萏終于找到憤怒宣泄的地方了。
時間大概,也就是過了三天,這三天黃菡萏已經(jīng)非常難熬,夜里一想到江保人,渾身便會寒毛豎起,憤怒難忍。到了第三天,菡萏和超超很早地出現(xiàn)在江家門前,菡萏穿了一身黑衣服,戴著口罩,低調(diào)地跟在超超身后。
守門的大叔認(rèn)識超超,自然是客客氣氣地請他們進來。
“江濤在哪?”超超問。
“不知道。”大叔直截了當(dāng)?shù)鼗卮稹?p> “哦。”超超仿佛猜到了答案。
他們坐在客廳,等管家。其實女管家一直在,在觀察他們,看了許久,才肯露臉。
“江濤人呢?”菡萏迫不及待地問。
“他跟隨著家主出去旅游了?!惫芗业倪@個答案似乎已經(jīng)告訴他們,想找江保人也找不到。
“叫江保人出來!”菡萏扯掉口罩,她最后的一絲耐心被磨滅?!敖兴鰜?!”菡萏狠狠地拽住女管家衣領(lǐng),盡管兩人身高差了許多,但仍然看得出一個女人的憤怒。
“??!”旁邊一個女仆驚慌地掉下了端著茶的盤子。
超超和菡萏同時看了過去,那是一個瘦小的孩子,年約二八,估計是某個老仆傭的小孩。她驚慌的臉上把吹彈可破的臉蛋都變得扭曲,鼻翼深深地塌進去。
俗話說的好,柿子還是得找軟的捏。
“小姑娘,你知不知道江少爺爺在哪里???”菡萏強壓憤怒,不壞好意地問她。
小姑娘搖搖頭,卻忍不住望了一眼二樓盡頭的一個房間。
菡萏順著看過去,“呵呵,謝謝了哦。”
毫不猶豫地推開那個房間門,超超跟在她的后面,那個驚慌的小仆人也在。
房間里,江保人端端正正地坐在辦公桌上,面對他們的到來,一聲不吭,似乎是預(yù)料到了。
“江叔叔,我問你喔,江濤去哪里了呀?”菡萏故作賣乖。
“跟他娘去旅游了。”江保人完全沒有正視她,只顧辦公。
菡萏走到面前,左手壓著他正翻閱的文件,身體往桌面上一坐,“我和他一起受的傷,這是事實,你隱瞞不來,他在哪個醫(yī)院,”
江保人反而質(zhì)問道:“與你何干,你是什么身份?”
“我曾懷上了你家的血脈,這個身份還不足夠嗎?”菡萏指著自己的小腹,氣勢洶洶地罵道。
江保人嘴里微微一笑,卻又稍縱即逝。但是這一幕超超留意到了。
“那又怎樣,小姑娘,我可不管你曾經(jīng)什么樣,現(xiàn)在的你,一文不值,滾吧。”江保人招呼安保人員進來,圍住了他們兩人。
“你們合伙搶走我愛人,你要記得你們丑陋的嘴臉,在我有生之年,我定要狠狠地報復(fù)你們!”這是黃菡萏被拖出去之前最后說的話。
在回家的路上,面無表情的菡萏,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呆若木雞一樣,坐在車?yán)?,楞楞地看著車窗外?p>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次事故,是江保人策劃的?!背Z氣心長,眼睛盯著前面的車。
大腦像是嗡的一聲,黃菡萏還沒有完全理解這句話?!鞍??”
“應(yīng)該是,他得知你流產(chǎn)了內(nèi)心在偷笑,盡管他肯定能從別的渠道得知,但是得到你親口的承認(rèn),他還是沒能忍住內(nèi)心的發(fā)笑,僅憑這一點,我就有足夠的把握在他身上找到江濤?!背谋砬楹車?yán)肅,絲毫不像是在說笑。
黃菡萏見裝,反倒是松了一口氣,“那就把江家,掘地三尺,把他給挖出來!”黃菡萏此刻充滿信心。
一年后,對,時間就這樣過了一年。這段時間,超超成立了調(diào)查組,只為調(diào)查江濤的下落。一有消息,菡萏都會第一時間跑過去,這一年,菡萏幾乎把全國都跑了一遍。
經(jīng)過時間的洗禮,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位成熟的大美人了,精致的妝容掩蓋了她的稚嫩,任憑誰都不會把她跟以前的黃菡萏掛鉤在一起。
此刻的她在租的房子里,偌大的沙發(fā)她只占了一角。她穿著一襲紅色長裙,深深的衣領(lǐng)下吸引著所有男人的目光。
右手食指中指夾著一根煙,紅唇輕吸一口,白煙裊裊升起,在指尖處圍繞成一只白蝴蝶。
整潔的桌面擺放著一煙灰缸,和一份報紙。只是煙灰缸沒有半點兒煙灰,都掉落到印著一只貓的地毯上,那只黑色的貓。
門外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進門而來的是超超,和往年的他不同,他身材魁梧,仿佛歲月沒有在他臉上留下痕跡,卻留在身體上。
“又發(fā)生什么了?”超超聲音比以往更有磁性。
菡萏沒有說話。
超超看向桌面的報紙。
一則篇幅不大的新聞用著簡短的標(biāo)題,卻吸引了他的目光。
“遙墻鎮(zhèn)向日葵花已全部凋落?!?p> 正文:“自半年前遙墻鎮(zhèn)向日葵花托一夜之間抖落,瓜子全部灑落一地,至今葵花距離花期已延遲半年后,最后一棵葵花也在眾目睽睽下凋零……”
“這怎么可能!”
“我們的回憶,沒了?!秉S菡萏說罷便依然著他的肩膀,低聲痛哭,淚水瞬間濕潤了他的衣服。
超超撫摸著她的頭發(fā),卻發(fā)現(xiàn)隨著指尖環(huán)繞著許多青絲。
“我真的好想他!他到底在哪里!”房間的紅玫的哭聲顯得更加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