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丹心誓補前人愿

　　劉媽這幾日瘦的厲害，走路呼哧呼哧的，衣服也寬松了好幾圈。王瑛奇怪地問劉媽的大女兒小蘋果，“劉媽這幾日身子似乎清減了不少？”

　　小蘋果俏皮答道，“母親平時吃飯論盆，這幾日用碗吃，自然就瘦了?！?p>　　王瑛瞪圓了如黑曜石般閃耀的杏眼，疑惑道，“為什么突然吃那么少？”

　　小蘋果驚訝道，“小姐竟不知道嗎，據(jù)說一些災民流落京城，母親每日飯后帶著府里剩下的飯菜救濟災民去了?！?p>　　小童樂兒道，“就是啊，母親成日樂的跟彌勒佛似的，這幾日每次送飯回來眼睛都紅紅的?！?p>　　王瑛不敢置信，“京城有很多災民嗎，那我日日出京怎么看不到？”

　　喜兒聽見笑了，“我的大小姐啊，你可是高門大戶的小姐，紫禁城附近都是高官們的府邸，各府都有府兵，流民當然不會出現(xiàn)在城內(nèi)。都在城郊城隍廟呢?！?p>　　王瑛啞然。

　　悄悄推開劉媽媽的門，果不其然，眼睛哭過，紅的像兔子，可見其傷心。王瑛趕緊掏出手絹給劉媽洗臉擦淚，然后用鴨蛋膏給劉媽抹臉?！皠寢?，不哭了。有什么跟月兒說?！?p>　　劉媽用胖成蓮藕一樣一節(jié)一節(jié)的手指抹了眼淚，“謝小小姐。小小姐和小姐一樣心地善良。看到災民啊，我就想起我小的時候。若不是小姐收留，我早就餓死了。小小姐以前問我為什么吃的這么肥，現(xiàn)在想來大約是小時候餓怕了，就不停地吃。生了孩子更是發(fā)福。就吃成球了?！?p>　　王瑛抱著劉媽媽安慰她。

　　第二天，寒風凜冽，大雪飛揚，練武完，回府時，王瑛建議父親，走城隍廟那條路，父親同意了。

　　怕女兒凍著，王將軍親手給閨女捂了一條白狐尾圍脖，毛色純凈，沒有一根雜毛，騎馬路過城隍廟時，王瑛看到很多難民衣衫襤褸在粥棚前排成長隊領(lǐng)粥吃。

　　王瑛畢竟年紀小見識少，頭一次遇到這樣的餓殍遍地的場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近衛(wèi)劍明為王瑛解釋道，“瑛少爺，去年開封黃河決口，河南省水災，難民逃至京城，沒有回家的路費，只好逗留京城數(shù)月。這粥棚，便是京中各豪門大族開倉放糧救濟災民的?！?p>　　王瑛皺眉，低聲道，“明叔，他們好可憐，這粥棚是一直都有嗎？什么時候才能湊齊回家路費呀？冬天這么冷走回去肯定很難吧?！?p>　　王將軍長嘆一口氣，莫說回鄉(xiāng)，連熬過這個冬天都很難。生存一直都是艱難的事，而這天災人禍最容易死亡的，就是小孩了。自己身為人父，看到災民中的小孩子，也是不忍的。

　　看著難民的襤褸衣衫，自己則是錦帽貂裘，想起前幾日喜兒對自己的調(diào)侃，王瑛很難過，“爹爹，救救他們吧?！?p>　　王將軍笑道，“我的女兒深明大義，劍明，以將軍府名義，捐五倉糧做粥棚?！?p>　　晚膳時分。

　　長義看著王瑛心情低落，就問怎么了。

　　小女孩手撓了撓后腦勺，嬌憨道“月兒今日見到水災流民，比傳言還要嚴重，心里不是滋味。爹爹捐了5倉糧，只是粥棚并非日日都有，饅頭放幾日就會長出黑點點，劉媽媽說那樣的饅頭是不能吃的?！?p>　　長義思忖道，“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粥棚可解一時困難，并非長久之計?！?p>　　王瑛試探道：“總兵府能否收留一些小孤兒、乞丐，撫養(yǎng)教化，每個人都會一些技能，比如捏面人，扎風箏后，等冠禮、笙禮過了，長大成人后再讓他們回鄉(xiāng)呢？”

　　長義打趣道，“妹妹真是良善，只是這糧食、衣物、看病，這日日都會有一大筆吃住開銷，妹妹自己以后恐怕就吃不上糖人咯?！?p>　　王瑛知道哥哥說的有道理，對父親說：“可這再難，總會有辦法的，爹爹可否許我十日想辦法?！?p>　　將軍允諾了，并未放在心上。

　　用了五天，王瑛摸清楚糖葫蘆，糖人，風箏，面人，砍柴，打鐵的成本后。做成一筆小賬本，要見爹爹。

　　“爹爹，我有個法子，喚作“以善養(yǎng)善”。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將軍府雖小，但是我們在京城附近有暮云農(nóng)莊，不如讓孤兒們暫住，住房是沒有成本的?！?p>　　“劉媽說了，天旱餓不死手藝人，可以根據(jù)大家的才藝，選擇自己喜歡的技能，比如捏糖人、打鐵、種田。早上呢可以由府里的先生統(tǒng)一教導識字。下午呢可以去林子里砍柴，田里種田。如此呢，可以自給自足。衣物方面，一個孩子只要在將軍府工作十年，就可以賺回來成本，兩相抵消。如果不夠，月兒就不穿皮衣，不穿絲綢，把自己的例銀貼給他們！”

　　王將軍看了看女兒的賬本，幼稚的字體下，卻是一顆炙熱的赤子之心，開心的抱住了女兒，“好，以將軍府的名義，收養(yǎng)五十名水患孤兒。你全權(quán)負責。好好鍛煉一下自己的才干?！?p>　　王瑛美滋滋地親了一下將軍，甜甜的說，“謝謝爹爹！”

　　王將軍暗中叮囑劉媽媽看著月兒不要鬧出太大的亂子。

　　將軍府貼出了告示，國難當頭，將府愿為國解難，收養(yǎng)水患孤兒五十名，負責食宿、教化，直到成年為止，所有孤兒皆不入奴籍，成年后可自選去留。

　　安置孩子們的屋子，長義起名，叫丹心閣。

　　齊修和夏品正一起來云瑛閣找王瑛出去玩，“王瑛，這幾日沒見你人，原來在家算賬啊。”

　　王瑛沒理他，繼續(xù)用白胖如藕的手指在描金小算盤上劈劈啪啪地走賬，翡翠珠子被撥出清脆的聲音。

　　齊修再接再厲，“嘛，人呢，要勞逸結(jié)合才行，走，遛馬打麻雀去？”

　　王瑛瞥了他一眼，甩開他的手，“哼，紈绔子弟，我正在為水災流民們做事呢?！?p>　　齊修很生氣，“喂，不是你一個人是活菩薩好嗎？我齊府建了三個粥棚呢，好心找你出來玩還罵我?！?p>　　王瑛抬起紅潤的小圓臉傲嬌的回答，“聽過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嗎，粥棚并非長久之計，我呢，就是為了流民長久的安康而努力。”

　　齊修咂咂嘴，“那好吧，本少爺叫大家一起來幫你?！?p>　　王瑛眼睛一轉(zhuǎn)，嬉笑問道，“那你干脆給我錢吧，丹心閣運作需要金錢來維持?！?p>　　……..

　　齊修拉著夏品正出了王府大門，一拍腦袋，“奇怪，我是來找王瑛遛馬打鳥的，她不去就算了，怎么還把錢袋給她了……”

　　品正噗嗤就笑了。

　　王瑛全權(quán)負責丹心閣運轉(zhuǎn)的事宜。

　　改造院落、采購物品、擴建廚房、分配工作……

　　把暮云山莊的側(cè)院全部改成了大通鋪，男孩子東廂房，女孩子在西廂房。大約每屋二十個床位。每床位旁邊一個鋪子專門放行李雜物。王瑛驚訝的發(fā)現(xiàn)，只是布置床褥，自己的五百兩銀子就花的差不多了。月兒思索半天，忍痛用將軍府奴仆的舊被褥洗凈重新縫制。

　　為了鍛煉小姐的人情世故，劉媽媽先讓月姣自己去問價，不過卻讓她換了尋常小童的布衣服去問價，伙計打眼一看，不過是普通小男孩，就準備趕走她，看在月姣頗有氣勢的份上，心想反正他買不起，就隨口報了高價，月兒問回來，告訴劉媽總共八百兩銀子。劉媽媽了然地哼了哼，“你再換上小丫頭的衣服跟我走一趟”。

　　一進店，店員看到劉媽是將軍府上等家仆，趕緊給通知了掌柜，掌柜親自躬身迎接，腰都彎到了肚臍眼上，請劉媽坐到店內(nèi)的貴賓席上，殷勤的端茶、倒水、上時鮮小吃，掌柜吩咐伙計把劉媽東西展示給劉媽看，自己則親自講解。

　　劉媽媽氣定神閑的坐下，端起杯子觀看貨物，派頭十足。劉媽媽先是擺出一副嫌棄的臉，挑三揀四，這個棉布織的不夠細致，那個木料上有幾個蟲洞。

　　最后開始問掌柜價錢，掌柜訕笑的說，“劉媽媽貴客光臨，給您打個折，以后常來光顧，共五百六十兩，抹掉零頭五百兩就給您。以后多多照顧小店生意?！?p>　　月兒一聽就氣得要發(fā)飆，劉媽按住月兒的肩膀示意此刻不要說話。劉媽媽捏起胸前別的小手絹，擦了擦嘴角，“四百兩，不然就不考慮了。”伙計難為的說不行，劉媽立即站起來，作勢就要走，掌柜趕緊哄回來，用略高于成本價的價格把布匹木料賣給了劉媽。

　　回來路上，月姣憤憤的說，“那掌柜怎么那么騙人！”

　　劉媽笑道，“哈哈，今天就是讓你知道買東西怎么貨比三家，砍價。這世道啊，只敬衣冠不敬人！你穿的那么寒酸，都以為你是搗亂的，如果你跟我一樣穿的綾羅，店主也會敬你?！?p>　　 一開始是入不敷出的，月兒只能讓劉媽去當鋪當了自己屋內(nèi)的名貴官窯花瓶，甚至連輕紗帷幔都撤了換錢花。

　　王將軍再來到女兒攬月閣，華麗精美的屋子變得十分樸素。

　　丹心閣的運作雖不工謹卻也還算井井有條。

　　花廳晚膳。

　　王將軍慈善問道，“閨女鍛煉了一個月，感覺如何？”

　　月姣低頭憨笑，“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比想象中難很多。但是大家都支持月兒，就不感到困難了?！?p>　　父兄聽著月姣絮絮叨叨地講了改造院落、采購物品、擴建廚房等事宜。

　　長義微笑道，“放翁曾言，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救助災民，于國，減輕負擔；于將府，樹立善名；于己，更是一個學習為人處世的好機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月妹妹，哥哥相信你，丹心閣會越來越好的?！?p>　　父親笑道，“玉不琢，不成器。好好鍛煉！”

　　晚膳后，王將軍撥去了精明的龔管事幫月兒協(xié)理丹心閣諸事，丹心閣的資金缺口開始慢慢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