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文是不知道有個皇子在聽課,他本就覺得命運不公,自己學富五車卻遭受那些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權貴欺壓,積怨多年,所以講這段時格外慷慨激昂。
“為什么說君為輕?明末清初學者唐甄在《潛書·室語》中說:
自秦以來,凡為帝王者,皆賊也……殺一人而取其匹布斗粟,猶謂之賊;殺天下之人而盡其布粟之富,而反不謂之賊乎?
傾天下之財,博一人之歡心,帝王難道不是賊嗎?
清代黃宗羲提出‘天下為主,君為客’的思想:
天下之治亂,不在一姓之興亡,而在萬民之憂樂。主張‘以天下之法’取代皇帝的‘一家之法’,從而限制君權,保證人民的基本權利。
陳勝曾言‘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難道那些皇親貴胄就真的比別人高貴嗎?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皇帝可以讓萬民臣服,可以決定千萬人的生死,但他左右不了民心。
說到底,這天下終究是由萬民組成的,若無萬民,何來社稷?何來君王?……”
孫玄素來最景仰自己的父皇,以父皇為榜樣,少年之人,血氣方剛,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他實在聽不下去了!
“先生,我不同意您說的!”
一個聲音響起,頓時打破了王洛文的慷慨陳詞,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個少年。
“你覺得哪里不對?”王洛文饒有興致地溫和問道。
孫玄站起身,目光堅毅,神態(tài)自如,神采滿是驕傲睥睨,挺起胸膛說道:“先生,孟子講究仁政,這固然沒有錯,但我不認為君王就不重要。
您說的對,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但天下人如果不同心,天下就會大亂,人民會流離失所,不得安居樂業(yè)。
為君者,上承天意,下順民心,肩天下興亡之重任,負千秋國祚之基業(yè)。受萬民之供養(yǎng),詔朝政之綱要。
前有堯舜,后有文景貞觀,太平盛世雖萬民共享,皆帝王之功也!
不可否認,歷史上有不少昏君荒淫無道,重用佞臣,屠戮忠良。但若沒有君王,天下就會分崩離析?!?p> 孫玄雖然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但他從小就見父皇日理萬機,宵衣旰食。
他出生皇家,所受禮教,以及對父親的天然崇拜,讓他有了今日這番感悟。
王洛文很驚訝于這個小孩的發(fā)言,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見解,真是后生可畏!
他很贊賞地看著孫玄,待他說完又問眾人“你們有什么想法?”
場間頓時安靜,所有人都低著頭,默然不語。忽然一個小女孩站了起來……
明初的上一世生活在一個自由民主的國家,無論物質還是精神,都比現(xiàn)在要好很多。
她很感激重生的命運,但卻不認同這個世界的很多價值觀。
這個小男孩一看就是泡在蜜罐里長大的公子哥,怎知百姓疾苦。
她細細品了品孫玄的論述,又想起了他的神秘身份,不禁有了一個大膽的揣測。
如果他真的出身權貴,她又怎能錯過這樣一個機會!
她決定在他的面前好好表現(xiàn)一番,好為以后自己想做的事鋪路。
眾人注視著明初,也很奇怪,平時寡言少語的小師妹今天怎么這么積極。
明初瞟了眼孫玄,又看了眼對她點頭微笑的王洛文,咽了口吐沫,深吸一口氣說道:
“小師弟,你一再強調君王對于天下,對于萬民的重要性。孟子說君為輕,是說君王不重要嗎?
誠然,君王統(tǒng)領百官,統(tǒng)治萬民,很重要。但是和百姓和社稷相比,君王的個人生死榮辱就真的重要嗎?
每個人生活在這片土地上,都有追求幸福生活的權利和自由。
君王不過是人民選舉出的國家的管理者,勤政愛民是他的職責,受萬民供養(yǎng)就應該為天下人謀福祉。
沒有君王,人民也可以選出其他的統(tǒng)治者。
如果一個君王連自己的百姓都不愛護,那么他就不配成為一個合格的君王。
如果一個君王將自己看得比百姓更重要,那么他就不配食天下之俸祿?!?p> 這場課堂論辯精彩紛呈,前所未有,談論的話題也是如此大膽,放肆。
弟子們經(jīng)過今天的一課都對小師妹和新來的小師弟刮目相看。
王洛文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回憶起了曾經(jīng)讀書時與人談經(jīng)論道的愉快時光。
待明初講完,他開口說道:“很好,你們說的都很有道理,至于誰對誰錯,孰是孰非,我不做評判,你們自己去感悟,下課。”
聽到“下課”弟子并沒有往日那般興奮,今天的課堂太精彩了,大家都有些意猶未盡。
下課后孫玄問旁邊的同窗道:“剛才發(fā)言的那人叫什么?”
那人露出了一絲猥瑣的笑,若有所悟地點頭道:“那是明初師妹,小師弟莫不是看上她了?”
孫玄冷哼一聲,不屑地說道:“才沒有!”說完又似笑非笑地回頭瞧了明初一眼。
……
學堂的生活在各種子曰詩云中平淡地度過,直到一日游歷行醫(yī)的山中弟子們都回到了孤峻山,雖然楊懷不知所蹤,但鄭清嵐回來了。
鄭清嵐回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明初。
“師妹,下個月我就要弱冠了,這些年我和師父在外面行醫(yī),學了不少手藝。
等咱們完婚后我便帶你下山,我在濟春堂做一名郎中,相信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他將正要出門的明初堵在了門口,暢想著婚后的生活,一臉甜蜜的微笑。
明初趕忙后退了幾步,面紅耳赤,跺著腳說道:“師兄,我不想嫁人,你不要總糾纏我了!”
“不想嫁人可還行,你要做一輩子的寡婦嗎?不對,寡婦也得有丈夫呀!”
鄭清嵐看著明初嬌羞的模樣,愈發(fā)覺得她溫婉可愛,溫和道:“我會對你好一輩子的!”
明初覺得面前這個人簡直不可理喻,又和他講不清道理,氣沖沖地說道:“我要解手,師兄也要跟著嗎?”
鄭清嵐紅著臉側身讓了讓,做了個請的手勢。
明初走了數(shù)百米,一回首,不出所料,鄭清嵐居然還跟在身后。
“師兄,你怎么還跟著我?”明初憤怒地質問道。
鄭清嵐一臉委屈地說道:“我怕你路上遇到了什么豺狼虎豹,就跟過來了。師妹,你走錯方向了,茅房不在那。”
明初氣急敗壞,毫不留情地道:“我知道!本來也沒打算上茅房,就是不想再聽你說話!”
鄭清嵐自責地問道:“師妹,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氣了嗎?你別生氣呀!別不理我呀!”
明初沖他翻了一個白眼,無語到了極點。
“精彩精彩!佩服佩服!師兄厲害!想不到師姐口才那么好,在師兄面前竟是遜色了不少!”
一個眉清目秀,美如冠玉的少年翩翩走來,那張俊美的面容似人間美景濃縮,似斑斕的畫卷,驚艷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