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子溝是這十里八鄉(xiāng)遠(yuǎn)近聞名的窮地方，村里二十幾戶農(nóng)民都是劉家莊的佃戶，大家災(zāi)年吃土、豐年果腹，就算是土匪過境也要繞著走，免得沾了晦氣。
可就是這樣一個不到三十戶的小村莊，在幾天前竟破天荒的被強(qiáng)盜給光顧了。
準(zhǔn)確的說這其實是一群穿著士兵衣服的土匪，一般的土匪打劫無非就是搶錢搶糧，可是他們不一樣，不僅搶東西他們還搶人殺人；凡是他們光顧過的人家，簡直比蝗蟲啃過的莊稼還干凈。
當(dāng)強(qiáng)盜們拿著東西罵罵咧咧的出去時，這些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這里的窮光蛋們，都沒想到自己曾經(jīng)擁有過這么多的東西。
劉老孬就是這村里七八十個窮光蛋中最窮的一個，人如其名，他也算是這村里最孬的一個人了。
不過在他看來，孬人總好過死人，如果人都死了有再多的東西又有什么用呢；就比如現(xiàn)在他面前樹枝上掛著的這幾個:就算是村長又怎么樣，人說沒就沒了，就因為那天強(qiáng)盜們要牽走村里唯一的耕牛時多說了一句話，一家五口就這么被掛在樹枝上。
所以老孬一直覺得好死不如賴活著，人家有刀有槍的殺人不眨眼，沒必要為了點東西把命給搭進(jìn)去。
“孬子，別看了，過來搭把手?！睒渖系哪凶咏行蚜苏诎l(fā)呆的老孬。
“來啦！”
劉老孬和村里剩下的男人們合力把樹上的尸體解了下來，人死了總歸是要入土為安的。
幾人將解下來的尸體放到草席上，就這樣裹著席子葬在了村后的土坡上。
今天增加的新墳，比往常一年里因為餓死病死的還要多。望著這些新墳，劉老孬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位置。
一時間他竟有些恍惚了，開始出現(xiàn)了幻覺；他看到好幾個不認(rèn)識的人正朝他走來。這個窮地方怎么會有外人來呢？一定是剛才抬人的時候太累了，眼神都有些花了。
“唉，老翁，老翁！”就在他快要累得睡過去的時候，聽到好像有人在叫他。
聽到聲音的他抬頭向四周望去。
乖乖！
就在他望向上面的時候，竟然被眼前的幾個人下了一跳，這幾人怎么一點聲音都沒有就到他面前。
“你們...在叫我？”劉老孬指了指自己說道。
“這里除了你還有別人嗎？”幾人中個子最高的那人說道，說著還看了看周圍的幾座新墳。
“沒...沒了吧?！眲⒗县Y(jié)巴的說道，他又看了看四周，怎么村里其他人都回去了。
此時獨自一人的他，看了看突然出現(xiàn)的幾人，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
“好了，張堯你別嚇到了老人家?！边@時，幾人中的另外一個說話了。
這幾人正是前往打探梁軍營寨的楊明四人。
今日一早，接到命令的四人便喬裝成百姓出營，一路往西而去；幾人為了沿途避開到梁軍的哨兵，便選擇從小路進(jìn)劉家莊。只不過他們走的這小路實在太小了，小到走著走著就沒有了。
幾人順著小路一路走來，到了這嘎子溝就沒路了，誤打誤撞之下竟然來到了一片墳地；好在張堯眼神夠好，老遠(yuǎn)便看到了這大大小小的土包中的劉老孬，于是幾人便決定過來問一下路。
“老人家，我們想問一下，這里有一個劉家莊怎么走??？”楊明蹲下身來問道。
“啥，你們要去劉家莊？”劉老孬實際年齡只有四十歲，不過在平均壽命不到三十歲的五代亂世，他已經(jīng)算是高壽了，而且平日里辛苦的勞作讓他看上去如六十歲的老者一般。
“要去劉家莊？你們得順著來村子的路往回走，嘎子溝到不了劉家莊?！眲⒗县^續(xù)道。
“走錯了！”四人聽罷，皆是一片愕然。
黃河兩岸地勢十分平坦，一眼望去四周都是一模一樣的樹木從林，身處其中很難辨別方向。
他們一路上都是按照軍中地圖指引所走，沒想到還是走錯了。而且他們好像記得，來時最近的岔路都是一個多時辰的事了，如果現(xiàn)在原路返回的話，恐怕天黑之前是到不了了。
“老人家，你們這離劉家莊遠(yuǎn)嗎？你知不知道劉家莊大概在哪個方向？我兄弟幾個到哪里有急事，天黑之前必須得到趕到那里?！睏蠲骼^續(xù)問道。此時見天色不早，或許有不為人知小路能到達(dá)也說不定呢。
果然，這老農(nóng)聽說楊明幾人到劉家莊有急事后，便挑了挑眉，改口說道:“其實要從這到劉家莊還是有一條路的，不過這條路很難走，要穿過一大片樹林；而且有人還在路上遇到過吃人的大蟲，不知道你們敢不敢走？”
劉老孬說完，看了看幾人之中最為瘦小的李規(guī)，搖了搖頭。在他說道大蟲的時候，這小個子明顯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不過張堯卻不在乎什么吃人的大蟲，只見他雙手揪著老農(nóng)的胳膊，高興的將他提了起來，大笑著說道:“真的有路，哈哈...，有路你怎么不早說，快帶我們?nèi)グ。 ?p> “咳...咳...，”劉老孬被他抓得難受，敢緊掙脫開來，不耐煩道:“都跟你說了那路上有大蟲，俺可不敢去！”說完他便轉(zhuǎn)身欲往村里走去。
本來嘎子溝鮮有外人到來，剛才他是看楊明說話十分客氣，才與幾人多說了幾句，沒想到張堯的動作直接嚇到了他。
“唉，老人家請留步！”見老農(nóng)就要離去，楊明立刻叫住了他，并上前賠禮道:“我的這位兄弟腦子不好使，驚擾到了老人家，我在這給你賠禮了。”
方才正氣的要走的老農(nóng)，現(xiàn)在又是眉開眼笑，只見他停住腳步，咧嘴笑道:“還是小伙子你人好，說話讓俺聽著舒服?！?p> 劉老孬因為膽小怕事，村里一直沒人看得起他，楊明的這聲‘老人家’讓他很是受用。
見那老農(nóng)停住腳步，楊明趕緊趁熱打鐵，再道:“老人家，我們幾兄弟到劉家莊去真的有急事，還請你幫幫忙，帶我們從那條小路過去?！?p> 說著，楊明從衣服中拿出一小串銅錢，遞給老農(nóng)，說道:“我們兄弟定不會叫你白白帶路的。”
劉老孬看著手里的銅錢，不由得將其攥在手心，心中已經(jīng)動搖；若是幾天前沒有那群強(qiáng)盜進(jìn)村，他是說什么都不會走那條路的；不過現(xiàn)在全村都已經(jīng)斷糧了，往后還不知怎么活下去呢？可是如果有了這些錢的話，自己或許就能活到下個月收麥子的時候了。
最后劉老孬還是答應(yīng)了為幾人帶路。楊明對此自然是很高興的，自古行軍打仗便是兵貴神速，自己好歹作為軍中一虞候，竟然在帶隊偵查時迷了路，這傳出去還如何在軍中立足！不過幸好還是被自己給補(bǔ)救了回來。
確定了要走道路之后，楊明特地又轉(zhuǎn)身來到李規(guī)面前，方才李規(guī)一直沒有說話，而是獨自站在一旁拿幾人認(rèn)路的地圖，正在上面畫寫著什么。
“李兄弟，我看如果原路返回的話今天我們是到不了，不過正好這位老人家知道一條小路，不如我們就從此路過去吧？”楊明說道。李規(guī)并不是他的下屬，自己還是得尊重一下他的意見。
不料李規(guī)不但沒有意見，而且似乎比楊明還著急，只見他迅速收起手中的地圖道:“能快些到達(dá)劉家莊自然是再好不過，我們還是快點出發(fā)吧！”
隨后，幾人在老農(nóng)劉老孬指引下，進(jìn)入嘎子溝村后的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