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塵訣從幕布后出來,看見顏雪站在正廳門前,望著外面天空的那彎明月,眼睛里映射著月亮的雪白,隱掩著的是滄海巨變下的無助、默然、惆悵、悲哀與凄涼的孤寂。
顏雪的偏偏發(fā)絲下眉頭緊鎖,心事重重。那淡淡的清彎眉,在額間,就如同秋天里,在地底發(fā)芽的青草一般,散發(fā)著陣陣滄桑。圓圓滾滾的水靈靈的眼睛也被各種愁緒,壓得有些扁平。整個一張細(xì)膩的鵝蛋臉上涌著綿綿的惆水,細(xì)薄的淡淡的粉紅色嘴唇,也因為擔(dān)心和糾結(jié),微微一抿……
聽見這親切的熟悉的聲音,顏雪把一切都先隱藏起來。塵訣走過來,兩人相望,此刻需要的不是過多各種問候,而是安靜的一刻鐘,讓兩人相互深望對方。于他倆人而言,這簡單的眼神就足夠表達(dá)一切。
“雪兒……你,有什么心事嗎?”塵訣走向靜靜玉立的顏雪,語言的淡冷中是那藏不住的關(guān)心,然而那張冰冷的面孔卻不曾改變過。
塵訣想棄下手里的兵書,去擁抱眼前這個令人心里莫名空蕩的女孩兒。那是一種與芮然完全不同的感覺。
然而顏雪的微笑下,何嘗也不是一種無可奈何。如果可以選擇,可以改變自己的身世,做一個普通人,哪怕只是成為一只鳥兒,一滴水,也好。因為那樣她在她眼里才是真正的她,擁有自己生命的她。亦或者……與他從前不曾相遇,亦或者……那時相遇也只是擦肩而已……
顏雪露出一絲微笑,很甜美,很溫暖?!皼]有……”顏雪也迎了上去,她悄然避開了心里的那個秘密。轉(zhuǎn)而說道:
“我找到‘鬼淚崖’的地圖,上面的確記載了一處……”顏雪喉嚨里似乎梗些什么,突然就話語喑啞、消失。
“你不能去……”塵訣看到顏雪擔(dān)心的表情,他猜到了:雪兒放心不下我……
顏雪關(guān)心急切的眼色顯得那樣的直白,她渴望能一直待在塵決的身邊。但是往往事與愿違。
塵訣心里知道這個地方的恐怖,他不想他至親至愛陪他去冒險。于是說道:“我爹不久就要出征,我希望你可以留下來替我照顧芮兒和我的母親,只有你我才可以放心去鬼淚崖……”
顏雪將這一刻似乎看作是生死立離別前的那一刻,那張?zhí)鹈赖拿婵紫略僖惭谏w不住內(nèi)心的擔(dān)心害怕、留戀與不舍。眼角開始泛著微微淚水——這是她從小到大未曾真心有過的淚水。正當(dāng)顏雪想要開口說什么時,心里的另一個念頭制止了她。
“不行……這樣塵訣會死的……”這句話不久前就開始在顏雪腦海里纏繞不去。她和他相遇本無關(guān)痛癢,但是愛上他卻是意外,而這個意外卻會讓他墮入無間地獄。而眼下若是他要去鬼淚崖,那這一切都會藏不住的。
塵訣知道,女子那眼角淚水的含義,然而這才是保護(hù)好她的最好辦法。不讓她參與,不讓她知道,那么以后的這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
顏雪話語有些微顫,害怕這一刻的相別就只有來生,害怕如果眼前這個人知道自己的生世后……
終究她還是掩蓋了內(nèi)心最想說的話:“‘鬼淚崖’不是因為連鬼都懼怕的巍峨萬丈懸崖和深不測底的深淵,而是因為在那里為爭奪‘天垣奎’而慘死無數(shù)的生靈,產(chǎn)生的連惡鬼都不敢靠近的陰森之氣……惡鬼兇煞也抵不住的慘絕人寰的哀嚎……”
塵訣為之一震,他原本只是打算借顏雪與李家萍水相逢的交情,調(diào)查一個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傳說之地,然而這一語,才知道芮然的不普通,才知道她愛自己愛的那么深。
“嗯,我會小心的……”塵訣見眼前這個女孩幾乎將要崩潰的內(nèi)心,只能這樣的安慰。堅定的眼神,一尺距離的相望。
看見顏雪低頭不語,塵訣心里翻滾的是一種無法言語的難受,看著顏雪低下頭,頷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塵訣眼光從顏雪的發(fā)髻極力的想要移到發(fā)下的那對眼睛,突然,顏雪腰間的那只綠油油的簫吸引住了塵訣的注意力,塵訣淡淡說道:“雪兒,要不你再給我吹一曲吧?”
顏雪抬起頭,那種少女本該有的嬌嬌滴滴的表情,卻沒有在顏雪臉上露出,換來的是一種默然下的淡定。顏雪沒有說什么,也沒有任何疑惑的表情,似乎這一切,都是早就準(zhǔn)備好了,只是這一幕不該這樣出現(xiàn),出現(xiàn)的時候不應(yīng)該有過悲傷。顏雪緩緩的取出綠翠簫,輕輕的吹過,指尖宛若精靈在簫上跳動……
聲音清脆悅耳,就如同皎月與海面相接,浪一圈一圈的擊打在岸,浪聲在岸下的數(shù)里,盤旋,回蕩。荷葉落進(jìn)水里,激起的層層波浪將水里倒映的月兒碎過,又聚。又恍如銀河里的星星滑落掉進(jìn)這片湖里,叮咚,又挑逗了水面剛開的菡萏……
“爹,你聽,好動聽的聲音啊……”芮然和李老里正堂不遠(yuǎn)處,聽到這簫音傳來,芮然臉上流露的是少女的櫻桃紅,一臉的喜悅。李老卻在這喜悅和安靜祥和中,流過一絲傷感,流過少年時代的那種苦澀。
李老輕輕閉著眼睛,回味,一會兒,眼角微微潤濕。李老感嘆一嘆,是滿足,是傷感。低下頭對芮然語重心長的說:
“芮兒……你娘在后院親自下廚,你也過去幫幫忙吧……我去看看顏雪姑娘和你哥……”
芮然沒有多說,因為芮然看到眼前這位一向嚴(yán)肅、古板的爹,今天卻是柔情似海,語氣是那樣的委婉,親切,就像呵護(hù)著最寶貴的、最心愛的……一樣。
“嗯,爹……”芮然悄然的離開,不時望了望了,這駐步良久的,滿臉滄桑卻洋溢著年輕活力的爹。揣測著他的心里此時是高興還是疑惑,是感慨還是感動……
我喜歡你,那天遞給你的蒲公英就是我的心。世界這么大,也不是誰都可以豁上大好的青春陪一人兩敗俱傷。所以我愿意。若只是我會錯了意,那我愿把這蒲公英隨風(fēng)揚起,飄向每一次你喜歡的地方,帶去清新,帶去美麗……
顏雪望著塵決,眼淚落在兩人相識的一幕幕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