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ㄋ模?p> 大雪落京城,冬日的天剛蒙蒙亮?xí)r就壓得松樹枝都堪堪彎了腰。
林霜熱愛這樣肆意狂放的大雪,每每遇見都會興奮地奔出去,這甚至說是一種癡迷,就像她鐘情兩軍對弈時的大漠,那滾滾的黃沙是任何將門之后心中暗涌的熱血,是任何秀麗景致都不及的一種大美。
林霜整個人埋在一件雪白的狐裘中立在大雪里,看那錯亂的不見枝干的紅梅獨自搖曳在呼嘯不停的風(fēng)中,星星點點,深淺不一的紅晃動著,變幻著,怒放著,似仙人對弈的棋局,似流星飛馳的軌跡,似那遙遠的熟悉的紅纓槍刺破了白雪,穿透了狂風(fēng),闖進了林霜的心里。
這般景象,在林霜這兒,是終其一生也不該被辜負的。
梅香入骨,林霜拍拍自己的臉,大概是梅酒入喉,醉了個昏天黑地,她竟忽聞那戰(zhàn)馬嘶鳴,遠處黑影哄然驟現(xiàn),靠近時梅枝亂舞,夢中人拿著那把神槍,輕而易舉在這大雪天劫走了一抹芳魂。
只見他翻身下馬,動作一氣呵成,似是掃過桌上凌亂的空杯,劍眸暗沉,眉頭微蹙,語意凝重,“時不待我,此次一搏,生死未卜,我已尋到一處安全的地方,你且暫時落腳避險。”
林霜眼眸微落,落到他被凍的有些泛紅的手上,朱釵在風(fēng)中碰的叮當(dāng)作響,紅唇輕啟,卻似囈語,“你以前,從不會如此心急?!?p> 沈旬易眼神流轉(zhuǎn),不發(fā)一言,卻聽到了一聲嘆息,“王爺,總是不愛惜自己,卻疼惜美人?!?p> 沈旬易一愣,無從辯解,只見身前的人,干脆地解下狐裘的絨帽蓋住了他握槍的手,不等他拒絕又自顧自地開口。
“王爺,你不必擔(dān)憂,我與你那花園里小白花可不一樣,我當(dāng)初既然答應(yīng)助你得這江山,就已經(jīng)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前路哪怕刀山火海……”
那是世間最美的笑顏。
粉霞在狂風(fēng)中吻上醉人的容顏,鮮艷的紅衣在白色披風(fēng)里綻放,眼眸堅定而純粹,凝這萬千星光注視著她的摯愛,她愿做這暴雪中傲視一切,獨自綻放的紅梅,哪怕無人欣賞,也向生命抱以最高的贊禮,“我愿,一闖?!?p> ?
?。ㄎ澹?p> “霜姐姐,我們已經(jīng)連著趕了 2 天路了,你還什么都沒吃,我這有張烙餅,你吃吧?!?p> 林霜看著對面的小姑娘艱難地在馬背上從自己的衣襟里拿出一個小包裹,路面顛簸時里面藏著的幾張京城的芝麻烙餅被晃著壓著,里頭的糖心幾乎都快漏了出來,小姑娘卻毫不在意似的拿出一個,笑臉盈盈地遞過來,透亮的眼里盛著滿滿的期待,這是唐笑,他愛的人。
林霜沒有接那張烙餅,即便那長時間無聲的拒絕已讓小姑娘的眼里,盛起了顯而易見的失落,“追兵可能隨時會到,距離蒼何山頂快馬加鞭還需兩個時辰,等到落腳點在用餐也來的及?!?p> “恩,好,那那我們先趕路,趕路?!碧菩⒗语炘俅未Щ厝?,手上沾的點點糖漿被蹭在衣服上,攥著馬鞭加緊趕路。
林霜見其乖巧,暗自不語,手下馬鞭加急,一躍于前,直沖密林邊際。
“停,少夫人,屬下請停?!?p> 羅越半跪于地,神情嚴(yán)肅,“少夫人,王爺命屬下駐扎蒼何山百里川林,如今,少夫人再往前,怕是要出林啊!”
“王爺知會于我的安排,我想,我不必于羅將軍細說。”
林霜居高而下,遙視遠方,“王爺是說駐扎于林,可并非是遮人耳目的百里川林,而是前方陣法密布的十里竹林。”
林霜掃視一周,見眾議紛紛,私有不服,當(dāng)下冷斥,“虎符在此,見此符如見王爺,還有異議?”
林霜拿出一直掛于胸前的玉符,后又迅速塞回衣領(lǐng)之中,起鞭御馬,步入竹林。
“停,向北行三尺,西一尺,馬匹全置于原處。”
“上馬,向東行五尺,向西南行兩尺后躍馬過山石。”
“前路疾行,不可有任何停頓?!?p> ……
一路進入竹林,林霜不斷在發(fā)號施令,無論暗箭,浮刺,還是山石,總能在指揮下完美地避開,終于進入了深處,只聽見唐笑的聲音傳來,“霜姐姐,你看有一間山屋?!?p> “小心!”林霜馬鞭揮出卻還是慢了一步,從園籬上刺出的竹劍快速地擦過唐笑的小腿,劃出一道長印后涓涓地流出鮮血,唐笑臉上的笑容頓時凝滯,緩緩地從馬背上滑落,神色蒼白,一時沉默四溢,風(fēng)過竹林傳出異樣的沙沙聲,“退!”
“影衛(wèi)!”林霜從未想到當(dāng)今的昏庸之帝竟會將貼身的影衛(wèi)用來追擊,何況是用來追擊本已退居守位的人馬,主攻位的速攻之計莫非被破,那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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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啊!”唐笑?林霜轉(zhuǎn)身就看見唐笑的小腿陸陸續(xù)續(xù)有白蟻向上攀爬。
“嗡!”成群的毒蜂向唐笑飛來,卻絲毫沒有攻擊影衛(wèi)的意思,糖!竟從那么早就開始算計了嗎?林霜踢起地上殘劍,一把將唐笑的外衣斬得粉碎,隨即轉(zhuǎn)鞭撈起唐笑,上馬疾馳,影衛(wèi)從四面八方涌來,親衛(wèi)一個接著一個在面前死去,腹背受敵。
林霜突然笑了,環(huán)顧著四周一眾影衛(wèi),“哈哈哈,我笑,當(dāng)今圣上蒙面與小丑為伍,竟要靠女人來威脅王爺?!?p> 祁和隱入蒙面的臉上扯出一個詭異的笑,“那又如何,陰謀詭計也好,假面無恥也罷,我要的,誰也搶不走,無論是十年前沈旬寒的命,還是十年后他的命??上蜓资昵翱蓻]有弱點,哦,對了,林小姐,可要幫我好好謝謝唐小姐,是她讓我終于可以像玩螞蟻一樣,看著沈旬易向我俯首稱臣,哈,哈哈哈哈哈。”
“可惜,你百密一疏?!绷炙吆?,“我從不會讓他有弱點,如果有,我會第一時間處理掉她。”
林霜突然像瘋了一般沖向山屋,祁和在背后笑得張狂而扭曲,他凝眸看著這場鬧劇,似是不愿錯過一分一毫,抬手之間,只見萬千火箭已瞄準(zhǔn)了那個瘋狂逃離的女子。
“此生,我從未對你食言。”
林霜扯下腰上白綢纏上唐笑的腰間,沒有人知道那山屋迷陣的假象之后是座萬尺山崖,林霜卻心知肚明,心甘情愿地從山崖上一躍而下,戰(zhàn)馬長嘶,悲壯而凄慘,喚起她久違的戎馬熱血,然而火箭隨之而來,烈火的箭刃直刺于胸中的玉符后側(cè)著擦過。
“孩子,別犯傻?!蹦鞘且粋€遙遠的聲音,虛幻的縹緲的,林霜伸出手將玉符扯下,繩斷的疼痛生生將林霜逼出淚來。
對不起,師父,徒兒今生沒有犯一次傻,卻辜負了一生的聰明。
在雪下梅林的驚鴻一瞥,終是辜負了眼前醉人的景致,自此以后,世間再無遺老孤徒的林霜,不過是盛沈小王爺這把利劍的鞘罷了,如今劍已出鞘騰飛,徒兒也算??
那萬尺的深淵也不過短短一瞬,林霜吐出一口鮮血,用盡全力將唐笑和玉符丟入往日被師父教訓(xùn)躲入的崖中洞穴,自己墜入了那熟悉的百里密林。
師父就在這兒,林霜知道,知道這山谷的風(fēng),耳邊呼嘯而來的聲音,那箭入骨髓的聲音是在說:“孩子,別犯傻,師父在這,來,回家?!?p> 回家嗎?可是家在哪呢?師父。
沈旬易不愛她,大漠陷于戰(zhàn)火紛亂,再難歸去,師父早已駕鶴,家在哪呢?
林霜看著火箭飛速得落下,一身紅衣徹底染上火色,密林中百鳥驚起齊鳴,夕陽如血印在山崖上,如同一場慘烈的朝圣,林霜人影沒入火海,似是鳳凰浴火。
“此行艱險,雖有親衛(wèi)跟隨,但,若是有所意外,護笑笑安好?!?p> “臨行前你讓我護她安好,我必承你所愿?!?p>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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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晨黎暮
卡文,所以先送上小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