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關于他說——孤風

　　走了半晌路，我覺得腳生疼，低下頭才看見草鞋已經磨破，早已露出了腳趾頭，不知什么時候連大拇指也磨破了，我彎下身把草鞋向前拽了拽，心想如果這次還沒有被主家選上，可能連舅姥姥的棺材板也置不上了。

　　“啪啪……！”后背一陣劇痛，不知從哪里來的皮鞭劈頭蓋臉的落下，對著我一頓猛抽，我慌忙用胳膊護住腦袋，蹲了下來，抵不過這突如其來的力道，整個人向旁邊跌倒，差點背過氣去。

　　“不準扶他！自己爬不起來，就讓他死在那兒，誰也不準扶！”一個尖酸刻薄的聲音從旁邊傳過來。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緩過氣來，努力掙扎站了起來，看向那個揚著鞭子，兇神惡煞的人，我認識他，他就是我要去的華府里的管家，姓華。

　　“看看，看看，不是自個站起來了嗎？不打能行嗎？”他叫囂著，露出一口黃牙。

　　這個時候我才感覺到后背和胳膊火辣辣的疼，胳膊被鞭子抽過的地方已經開始流血了，連著幾天沒吃頓飽飯，眼前有些天旋地轉的眩暈起來，我舔舔嘴唇，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倒下。

　　“知道我為什么打你嗎？”

　　“華管家，別生氣了，那孩子太小，不懂事，不值當的。”包頭可能怕我死了，賠了他的生意，趕緊上前打著圓場。

　　“誰允許你突然停下來擋著道，讓別人等你的時間？你說你該不該抽，該不該抽呢！”說著，鞭子又落了下來。

　　包頭從后面推了我一下，我一個趔趄上前，我咬住牙，把身子彎下，‘撲騰’跪在地上：“大人…我錯了?！?p>　　“這次就饒了你，以后把狗眼給我瞪起來！”他看著我，滿是油光的臉色充滿了嫌棄的模樣。

　　—————————————

　　我在長安道，轉口處，第一次看見了他，一身月白色的衣袍。

　　華府的管家上前去跟他搭了言。

　　“他是誰？”后面幾個比我大的孩子在竊竊私語。

　　“是華府的少爺吧？”

　　“你怎么知道？”

　　“我爹給他們家送菜，說新來了一個愛穿白袍的少爺，是不是就是他呀？”

　　我眼睛再次看向那個背影，正碰見他轉過身，面朝向這邊，人群中隨即發(fā)出驚呼聲，我的整個人也呆住了，這可能是我第一次見到如此好看的人。

　　他瘦瘦高高，清秀的緊……他是誰，他多大，來自哪里？這些我都已經不清楚，我的眼里只能看見那白玉般的面龐上有一雙星星一樣的眼睛，在每次眨眼間，都能灑落出星星的光芒……

　　“安莊是哪種地方了？”他問向管家，說這句話的時候，隱約的怒氣已經在臉上顯露出來。

　　那個奴才還是一臉得意：“在這華府里，可是有著規(guī)矩的，你畢竟是這里的大少爺，華夫人的話……”

　　在聽到管家說這話的時候，他臉上的怒氣似乎沒有了，代替的是輕蔑的無感表情，他看著管家，一字一句的說道：“在本爺面前少扯你的屁規(guī)矩，不知道規(guī)矩的狗奴才！”

　　面對突如其來的斥責，原本囂張的管家愣在原處，張著嘴巴，半響沒吭聲。

　　他看著那張嘴臉，臉上露出一抹冷笑，轉身朝著不遠處的華府走去。

　　他好厲害！我的心莫名歡喜雀躍。

　　“他真是華家少爺啊？”

　　“嗯嗯，包頭說那是華家大少爺，你們不知道啊……據說是老爺最喜歡的公子了！”

　　“華家大公子不是后面才回來的嗎？”

　　“別說了，別說了，來了……”

　　管家看著那遠去的白色身影，朝著地上輕啐了一口唾沫，咬牙切齒的說：“真他娘跟他那個死鬼娘一個德行，我到時看看你能囂張到幾時！”

　　我哪有心思聽那廝在說些什么，眼睛一直看著那身影沒了蹤影。

　　————————————

　　幾天之后，在華府，我第二次見到了他。

　　還是一身月白色的衣衫，衣料比上一次的更輕盈了些，他走過來的時候，眉頭是微蹙的。

　　在后廳的地方，管家華富又上前去與他搭話，這次態(tài)度大變了樣，還畢恭畢敬請了安。

　　“一定要選嗎？”他目光朝我們這里掃了一眼，淡淡問道。

　　在轉頭的時候，他的眼睛看到了我，我緊緊的盯著他，有無數個聲音在心中喊著：選我！選我！……

　　“挑倒不用挑了……我只要一個就好了?！?p>　　他指著我說：“就是他了。”

　　一時間，我的心似乎是漏掉了跳動。

　　“大少爺，你不用再看看多選幾個嗎？您確定是選那個……”華富以為自己聽錯了，一再確認。

　　“你沒聽到嗎？他選的是我！”我也不知是從哪里來的勇氣，‘呼’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大聲喊道。

　　他又看了我一眼，禁不止笑了起來。周圍的一眾人也跟著哄然大笑起來。

　　“有沒有點規(guī)矩？！小砸碎，看我不打死……”那個華富氣急敗壞的抽出鞭子，不由分說上來就要打，我連忙蹲下去護住腦袋。

　　“你要干什么？想在我的面前教訓我的人么？！”

　　是他在阻止嗎？我探出頭，從胳膊的縫隙向外望出去，只見他生氣的指著華富。

　　一旁的華富惱怒的指著我，“少爺……這、這個家伙太過，沒有規(guī)矩，我……”

　　……

　　“那個孩子很好?！弊詈螅従徴f道。

　　那一刻，我放下了胳膊，呆在那里，眼睛只看見了他。

　　————————————

　　我故意把身子離的更遠一些。

　　“為何不肯過來？”他擎著一個木盒子，里面有一堆瓶瓶罐罐的東西。

　　我看看自己渾身上下的血漬污跡，又朝后面退了一步。他看了看我，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笑了起來，“我的衣服沒你想的那么嬌氣，它沾不上任何污漬的，不信你過來看看?！?p>　　“不會沾上臟東西嗎？”我半信半疑的走上前，用手指輕輕碰觸了一下那月白色的衣襟，手移開的同時，一排黑色的指印完整的留在了上面……

　　“哇……”我放聲大哭起來，指著那排指印泣不成聲，不知道為什么，挨了最重的鞭子自己也沒有哭成這樣過啊。

　　他卻立在一旁笑了起來。

　　“一件衣服重要，還是你的傷重要呢？”等我哭完停下，他不由分說抓起我的胳膊，開始輕輕的擦拭上藥。

　　“你的衣服……”我呲著牙忍著痛。

　　“若要愛人，首先要懂得愛自己?！彼瓜卵垌L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一道暗影，遮住了他的眼神。

　　“你的衣服會發(fā)光……”我愣愣的看著他。

　　“只有人會發(fā)光，衣服怎會發(fā)光？”他抬起眼眸，里面的光，晶晶閃亮，像極了天上的星星。

　　等他將我后背的傷也處理好，月亮已經爬上了樹梢，他將床頭一件淡綠色的襯布衫披在我的身上。

　　看到窗外月色，他緩緩起身，站在窗口看向那夜空。

　　“少爺喜歡看月亮嗎？”

　　他笑而不語。

　　“可是，我更喜歡看它旁邊的北極星……”我裹緊身上的綠衣衫，雖然月朗星疏，已入深秋，可不知為何，我覺得格外暖和。

　　我轉過頭，他也正轉向頭看著我。

　　“北極星？”

　　“嗯，就是天上最亮的那顆星?！蔽矣檬种附o他看，“在野外，如果能找到它，便不會迷失方向?！?p>　　這時，我才發(fā)現，他在一直看著我。

　　半響，他道：“我也喜歡。”

　　接著他又笑了起來，“但是很有意思，我的名字里有一個月字，還是寒月。”

　　“但是，你的眼睛里有星星……”我抬起頭，用手指著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是我的話還是我的人讓他感到好笑，他看著我一直笑著，“你這個小家伙，長大可不得了，用這種話去追小姑娘，肯定管用。”

　　我搖搖頭，低下頭，用小到他聽不見的聲音說著，“我只想跟著你。”

　　“好。”我的頭頂傳來他的聲音。

　　“真的？”我差點掉下眼淚。

　　他捏了我的臉一下，“在你離開前，都可以跟著我?！?p>　　“你不要我之前，我都跟著你。”

　　果然，又引來他的一陣笑。

　　“你可有名字？”

　　“孤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