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
劉惜俏麗的面容出現(xiàn)在書房門口，輕輕喚了一聲。
謝安頓時輕咳一下，然后放下手中的名著——《套路論》，出了書房，風(fēng)采照人，神色自如。
“娘子有何事？”
張恪神色稍有些不自然，倒不是因為這一聲娘子，只是想起了今天早晨自己那一出蠢到人神共憤的表演，實在有些尷尬。
“郎君，可有需要我?guī)兔Φ牡胤?？?p> 劉惜也不扭捏，直接開口。
嗯？
天天像我娘一樣游手好閑不好么？
是這個世界太單調(diào)還是你太調(diào)皮，竟然提出這么令人驚訝的要求？
但是他沒有嘲諷，因為每一顆上進的心，都值得被尊重。
“為何有此想法？張氏足以支撐娘子過上豐衣足食的安穩(wěn)生活?！?p> 張恪起身，站在劉惜的面前，凝望著那張嬌艷俏麗的面容。
洗去風(fēng)塵疲憊，劉惜也褪去了艷麗，只剩下單純的美麗動人。
劉惜微微一笑，便如春風(fēng)起，從十里之外，挾著初盛的春水濕氣、初生的春林生機，一起撲面而來。
“我若是愿意當(dāng)一個依附于夫家的女子，早也當(dāng)了?！?p> 說到某個詞時，劉惜面色微紅，“只是父祖大仇未報，身為他們的血裔，我實在不能心安理得地靜享生活?！?p> 明白了，原來是掛記著這個啊。
“可是，我這一個區(qū)區(qū)寒門，好像也沒什么能夠讓娘子大展拳腳的地方?！?p> 張恪一攤手，出于謹(jǐn)慎，暫時還不能跟影后講真話。
“郎君如錐在囊中，鋒芒難掩，短短接觸，妾便已知曉郎君的器量偉岸，雄姿英發(fā)。至少，妾歷遍江左，從未見過如郎君這般不凡之人，如張氏這般不凡氣象?！?p> 費勁地琢磨著這其中有沒有什么隱藏的虎狼之意，張恪強笑著繼續(xù)遮掩，“娘子此話不知從何而起，我與我上虞張氏就是普普通通的寒門而已，哪里有什么不凡?！?p> “郎君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劉惜沒有理會張恪的委婉，徑直開口問道。
還真是咄咄逼人啊，張恪嘆了口氣，“如今還真沒什么值得勞動娘子的地方?！?p> “哦？比如那些山賊就不需要人幫忙管管？”
劉惜的笑容，像是嘲諷，又像是調(diào)笑，反正都是看穿偽裝的直白。
張恪第一次摸了摸鼻子，這種尷尬的場景，即使面對謝安老鐵都不曾有過呢。
“山賊，什么山賊？”
本著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心思，張恪還在硬撐。
“哦？莫非郎君派人攫取山賊頭領(lǐng)之位，還有別的心思？”
“好吧，我認(rèn)輸。你想要去管理山賊？”
“嗯?！?p> “為什么？”
“我要為父祖報仇，就要試著掌握真正的力量，那種能夠承受血與火的力量?！?p> 在東晉，世家大族自己掌握一些武裝力量，是很正常的事。
豪族，便是說的那些手握杰出武裝力量的家族。
雖然他們總是被舞文弄墨的士族瞧不起，覺得粗鄙又庸俗，但是架不住人家能打??！
比如義興周氏的三定江東，比如吳興沈氏的附逆王敦，又帶著族中人死守洛陽殉國。
“江東之豪，莫過于周沈”，說的便是這兩家最出名的豪族。
所以在得知張恪有這般想法時，劉惜根本不覺得有什么，甚至若是張恪告訴謝安，謝安也不會覺得有什么。
只有張恪這個被電視劇洗了腦的，潛意識里總有種偷偷摸摸的恐懼，生怕被別人誤會是要謀逆。
“好吧，我原則上同意?！?p> “謝謝郎君，妾定不讓你失望?！?p> “別急啊，我只說原則上同意，但是那些行伍粗鄙，我又如何放心你一個嬌滴滴的弱女子呢？”
第一層意思自然是擔(dān)心她的安危，第二層意思就是你劉惜真的有那個本事嗎？
至于潛藏最深的第三層意思，就看劉惜能不能想得到了。
劉惜面色一肅，“能得郎君庇護，助我復(fù)仇，妾今生今世，定不負(fù)郎君，如有違背，當(dāng)人神共誅！”
說完便雙膝一屈，行起大禮。
這個......
其實你只需要說要不我倆好了就行。
張恪連忙將她扶住，不讓這個大禮拜下去。
“郎君想必心中早有方略，如何施行，請郎君示下，妾定當(dāng)遵從。”
哎，多聰明的女人啊。
每個點都想到了，就是不顧及自身，這讓本郎君很心疼啊。
張恪將劉惜請到椅子上坐下。
劉惜對眼前這個從未見過的奇特事物，并不畏懼，大膽地坐了上去，發(fā)出一聲舒適的輕吟。
這真的是比跪坐著要舒服多了。
于是看向張恪的眼神更是仰慕，甚至還有些哀怨。
張恪自然對這份哀怨的緣由心知肚明，自己干下的蠢事不多，但就這一件已經(jīng)足夠被掛起來嘲諷好久的了。
不過他也沒有解釋，如今根基未穩(wěn)，不對，準(zhǔn)確來說叫還沒有根基，不是談什么兒女情長的時候。
那些遠方的詩和田野，兒女情長，還是等應(yīng)付完了眼前的茍且再說吧。
獨而不孤，生活各自理想的狀態(tài)，很好。
話說回來，張恪的確不太放心凌靈戚那幾個。
額，倒不是質(zhì)疑他們的忠心，主要是不放心他們的腦袋。
在張恪的心中，他們都是只能做將，而不能做帥的人。
而要讓這些人朝著他和王悅共同設(shè)想的目標(biāo)前進，凌靈戚的確力有未逮。
這便有了人才的需求，同時，要樹立領(lǐng)袖，這是最合適的時機，若是未來一切都安定了，再派個新人去，光是想要服眾這一條，就能折騰得雞飛狗跳。
或許劉惜是具備這個潛力的。
記得前世看史，劉惜的祖父劉琨在晉陽時，“長于懷撫，而短于控御，一日之中，雖歸者數(shù)千，去者亦以相繼?！?p> 張恪便以傳言的名義，用這句話詢問劉惜。
劉惜輕輕一嘆，“我聽胡伯說過，的確有這般傳言，但事實卻不是因為我祖父的關(guān)系。”
胡伯就是撫養(yǎng)劉惜長大的那個劉家親信，他的話自然更具可信度。
張恪好奇道：“那是為何？”
“因為缺糧?！?p> 張恪恍然大悟，這才更像是合理的理由。
他暗自警醒，史書多是后朝修前朝史，難免帶著政治立場和個人好惡。
可信，但不可盡信。
假使劉琨尚在，自己以這句話來揣測劉琨的性情，便必然會走入歧途。
“既然娘子心意已決，那我便全力支持?！?p> 張恪先定下調(diào)子，然后道：“對于他們的前景，我大致有一些想法?！?p> 接著他便將自己想了個大概的思路對劉惜講了。
這條思路主要結(jié)合了三點，第一是冒頓單于的鳴鏑訓(xùn)練，鍛煉令行禁止；
光這一條，如果能成，就能遠遠勝過同時代的許多部隊。
第二是，明朝戚繼光的選人方略，兵不是練出來的，是選出來的，不在多而在精。**、兵油不要，只從那些忠厚老實，有節(jié)操有良知的鄉(xiāng)野貧苦之人中選取，然后進行大量的練習(xí)，從細節(jié)抓起，確保足餉足食，自然戰(zhàn)斗力就能起來。
第三條就是大殺器了，也是聽得劉惜最云里霧里的。
她面露震驚，“光是跟他們聊聊天就能增強戰(zhàn)斗力？”
咳咳，思想政治工作怎么能單純叫聊聊天呢。
張恪只是粗淺借鑒了一點點后世現(xiàn)代軍隊的皮毛，就把劉惜驚了一跳。
“這不是簡單的聊天，準(zhǔn)確來說，是為他們描繪一個共同愿景，愿景你懂吧？就是目標(biāo)，就是奮斗的方向，就是指路明燈。有了這個共同的愿景，他們才能心往一處凝，勁往一處使，不怕犧牲。就如娘子你，你想想如果這些人都如你一般，以為越石公復(fù)仇為己任，還怕他們在戰(zhàn)場上猶猶豫豫，畏手畏腳嗎？”
劉惜眼中星光閃耀，望向張恪的眼神就像是望見了神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