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 因為我對這土地愛的深沉
英魂歸故里，再見。
“黃勇，你聽著，我死后呢，不想葬在101的墓園里，理由你該知道的，你師娘子梅還在上海等著我呢。”躺在床上的錢景慢慢道，喘著粗氣。
黃勇緊緊攥著筆，本子上的字都已經(jīng)扭曲變形了。
“不過臨走前呢，帶我去一趟墓園吧，讓我和……這些老伙計們道個別，經(jīng)此一去，永生再難相會，到了下面，我再親自和他們道歉。”錢景抿著嘴，嘴巴越來越干了。
“不必大張旗鼓，你是我徒弟，你帶我回家，讓你那些師兄師弟都給我繼續(xù)工作去，神七的計劃不能出了岔子，不然我不會安心的?！卞X景盯著黃勇，那雙混濁的眸子有了片刻的清澈。
“好，我知道了?！秉S勇低著頭，他甚至不敢去看老師的眼睛。
少頃，他又抬起了頭，“老師…家航那………”
“別告訴他了，他正在上升期，他的那個研究項目我也看了，挺不錯的。關鍵時刻，就別打擾他了，讓他知道了………”
想起這個小徒弟，錢景笑了，眼角終于有了淚珠。
“他知道了，會撐不住的……”
“可是……”黃勇張張嘴。
“就讓他以為我還在工作吧，至少不會斷了念想，黃勇，你跟在我身邊的時間是第二長的，你也了解家航這個人，他很重感情的。”
“我不想成為他的羈絆，他的未來有更廣闊的空間?！卞X景呢喃著。
這就是長輩最深切的愿望吧，只想看著你們逐步騰飛，好好生活。
“我明白了……”
“其他我也沒好交代的了，記得神七成功之后，再和我說一聲，還有之后的計劃，我就想聽聽，看是看不到了，但我也那些老伙計一樣，期待著，期待著一個盛世，盛世中華?！卞X景瞇起眼睛，他仿佛看到了那個場景，人人笑靨如花，沒有貧窮，也沒有落后，一切都是幸福美好的樣子。
十幾分鐘后，當錢景沉沉睡去，黃勇走出了病房，靠在一側(cè)的墻壁上，將所有的悲傷留給自己，至少，他不能在老師面前哭。
噠噠噠——噠噠噠———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后，兩個人出現(xiàn)在了黃勇視線中。
“和鳴，柏青，你們怎么來了？老師說過了……”黃勇皺起眉頭。
“師兄，實驗……失敗了……”宋柏青捂著頭，有些崩潰。
“失敗了？”黃勇心中一個咯噔。
老師制定的第十六個方案，也失敗了嗎？
“實驗暫時中止了，一江他們正在排查故障，希望可以獲取正確的數(shù)據(jù)，可我覺得，我們該制定新方案了?！庇岷网Q低沉道。
“新的方案……”黃勇抬起頭，呆呆看著天花板。
老師是他們部門的總負責人，這一方面的專家，方案一直以來都是他制定的，自己這些徒弟雖然也參與了討論與修改，可中心骨是斷然不可缺少的。
這也是為什么，錢景為什么那么著急做事，為什么要追趕時間的原因。
因為他的每一秒都有價值，不能有絲毫浪費。
但是現(xiàn)在，老師倒下了，身體越來越脆弱，方案……
“總指那邊有什么要說的嗎？”黃勇嘆了口氣。
“重新找人，重新制定方案?！庇岷网Q也靠在了墻上。
“都怪我們沒用！老師才……”宋柏青抹著眼淚，“其實……我們該把家航師弟找來的……他的天賦是最好的，比我們強那么多……要是他在……老師也不會……”
“瞎說什么呢？”黃勇狠狠瞪了一眼宋柏青，“家航師弟的情況你不是不知道……算了……讓總指那邊先去考慮吧……”
三人隨即沉默著，一件件事情的打擊，讓他們的精氣神徹底散了。
11月25日，早上九點三十八分，錢景病危，送入搶救室，歷經(jīng)一小時一十二分，宣布搶救無效死亡。
“嗚嗚………”
醫(yī)院長長的走廊上，留下了一道道悲戚的哭聲，他們終究是食言了，終究是放下了手頭的工作。
總指的一些負責人也趕了過來，臉上帶著肅穆與悲傷。
但他們知道，悲傷最多只有一天，因為工作還沒有完成，他們?nèi)孕鑸猿窒氯ァ?p> 同樣的一幕，醫(yī)院的白墻壁不知見證了多少次，也不知有多少忠骨從這里被推走。
這里的悲傷永遠蔓延不到整個101，因為所有人的忙碌不會留給你太多的時間。
有人說，101只有兩個地方是沒有討論工作的。
一個是醫(yī)院，這里吸收了太多的負面情緒。
另一個則是墓園，哪里的英靈容不得打擾，他們陪伴著101，渡過一個又一個春秋，看著它從無到有，從小到大，慢慢成長，慢慢頂起中國航空的一片天地。
11月26日。
簡單的儀式之后，錢景就被火化了，他的要求也被總指批準，黃勇也有了短暫的假期。
臨離開，總指的指揮部又給了他一個任務。
如果有可能，讓朱家航同志加入神七的計劃……
101無名墓園。
清風拂過了綠草地，這里的生機與周圍格格不入。
這里的安寧與慢節(jié)奏也與不遠處的實驗大樓形成鮮明的對比。
黃勇背著行囊，手捧著一個鐵盒子，站在門口，遙望著。
一排排的墓碑方方正正的排列著，他們被修葺的整整齊齊。
每一塊墓碑都很簡單，甚至沒有照片，只有名字和生卒年。
有些人年輕，有些人蒼老，只有石刻的歲月才能記錄他們的故事。
他們每一個人放在外面，都是默默無聞之輩，但在這里，他們每一個人都無可或缺，他們每一個人都是101的驕傲，101永恒的榮光。
黃勇帶著骨灰走過一個個墓碑，就像是一場特殊的道別儀式。
在某個瞬間，他甚至能看到一場場鮮活的笑臉，或是招招手，或是敬個禮，與身邊的老師說著再見。
當重新回到門口之時，黃勇突然大聲道。
“諸位戰(zhàn)友，諸位前輩，我的老師，錢景，來和你們說再見了，再見了，101?！?p> 黃勇鄭重的敬禮，帶著尚未風干的眼淚，踏上了歸程。
錢景：
我想最后留得是一首詩：
假如我是一只鳥，
我也應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
這被暴風雨所打擊的土地，
這永遠洶涌著我們的悲憤的河流，
這無止息地吹刮著的激怒的風，
和那來自林間的無比溫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連羽毛也腐爛在土地里面。
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
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永別了，我心愛的101，我該回家了。
再見，錢景，再見，每一個錢景。
PS：再見，錢景。
PS2：命運的抉擇，又像是一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