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貴族向來行事豪奢,就拿李紓來說吧,從前他還是個小兵頭子的時候,就常?;燠E在一眾高階將領(lǐng)手底下,跑腿的事兒干了不少,以此求得一頓上好的飯食。
貴人們高興了,別說金貴的肉食,好酒也是賞過不少的。
因此李紓在登上高位之后就極愛設(shè)宴,猶好恩賞,但凡會來事兒的總想著湊到他身邊去討些恩賞,這些對李紓來說不過是費點銀錢的事兒,那些人卻都感恩戴德,恨不得替他肝腦涂地。
不得不說,李紓確實是個籠絡(luò)人心的好手。
李慕宜跟在謝六身后,廳中有男有女,相府經(jīng)常設(shè)宴,往來賓客眾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隨著她進屋,院子里的人也跟著她進來了。
烏壓壓的一大片,絕非一桌這么簡單。
李慕宜皺眉,似乎有些不太習(xí)慣這么熱鬧的場面。
人一多,話就多,而她喜歡清靜,總覺得自己跟他們有些不合群。
許是扶姬的血脈使然。
“姐姐真是威猛,連號稱草原第一勇士都打不過你,經(jīng)此一戰(zhàn),姐姐的威名怕是要傳遍大燕了呢?!眲偮渥陀幸凰{衣少女靠了過來。
這話聽著不大順耳,李慕宜順著那‘天真活潑’的聲音看去,瞧見少女扒在丞相夫人身邊,一派天真可愛的模樣。
原來是李妙儀。
這一桌都是相府自家女眷,多了許多她從未見過的生面孔,李慕宜重疾初愈,不愿同她計較,只淡淡笑了一下。
“扶姬素來善戰(zhàn),在扶姬,若是兒郎想要求娶某個姑娘,也是得靠武力來爭取的?!边@一桌好菜,李慕宜夾了一塊魚肉送進嘴里,鮮香汁濃,令人食指大動。
李妙儀哼了一聲,“粗魯蠻人,自是像那等未受過教化的野禽一般,只曉得動手?!彼窍矚g那種矜貴的世家公子,面白無須,美姿儀。
至于那等蠻人,瞧一眼都覺得難受。
“不說這些,平白倒人胃口。”丞相夫人笑瞇瞇的,打了個圓場。
自打她回到燕京,李慕宜敏銳的察覺到丞相夫人對她的態(tài)度和善了不少,她抬頭,丞相夫人正小口小口的品著吃食,眉眼溫柔,瞧見她看過來,還笑著點了下頭。
幾月不見,府里似乎變了不少。
“扶姬戰(zhàn)敗,可會像從前一樣求娶公主和親?”眾人吃著飯,唯有這一句冷不丁冒了出來,李慕宜循聲看去,對上一雙清冷的眉眼。
她沒說話,事實上扶姬戰(zhàn)敗,本來沒有資格求娶公主,可先帝開了先例,正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當今陛下年紀尚小,根基未穩(wěn),此次說不準還會送公主前往扶姬和親。
王室可無適齡公主……
“令儀姐姐莫不是高熱燒壞了腦子?”李妙儀帶著嘲諷笑了一下,“扶姬乃是戰(zhàn)敗之國,有什么顏面求娶大燕的公主,非但如此,明年進貢之資都得翻上一番?!?p> 女子們不關(guān)心國之大事,這些東西她也是聽李慕恩說的,覺得十分有道理,便拿出來說了。
果不其然,她一說,在座的女眷都很認同,李妙儀頓時滿足,覺得她知道些旁人都不知道的事兒,便跟這群人不一樣了。
“姐姐打扶姬回來,快說說是不是這樣?”李妙儀望過來。
滿桌人拿著筷子的手都慢了下來,李慕宜含糊說道,“些許是吧,倘若真要和親,也是從大臣之女里頭選,未必非得是公主?!?p> ……
家宴氣氛放松,許是她打退扶姬有功,這幾日格外清閑,再沒有人來找她的麻煩了。
混著日子,她和謝六的婚期就快到了,李慕宜掰著手指頭算,總覺得是時候找秀坊把嫁衣拿回來了。
只是還沒等來嫁衣,天子就在無極殿廣宴五國,素來不入流的漠北五胡也各自派來了使節(jié)。
宮門守衛(wèi)明顯多了不少,李慕宜從馬車上下來,就見身后竄出來一人抱上了她的胳膊。
“慕宜姐姐,你身上的傷好了嗎?我扶著你。”
“有勞了?!逼沉搜劬o緊挽住她胳膊的手,李慕宜不咸不淡的說了三個字。
這個態(tài)度算不得親近,李妙儀卻像沒看到似的,一路挽著她進了皇宮,李令儀跟在兩人身后,孤零零的,倒不見失落。
凡三品以上的朝臣及家眷都聚在了太極殿里,李令儀雖不是嫡出,李紓卻也讓她跟來了,這倒有些反常,顯然李令儀也發(fā)覺了,神色有些憂愁,悶悶的不說話。
李慕宜看了一圈兒,正想著坐在哪兒,就見一宮婢走到她面前,領(lǐng)著她入座。
好巧不巧,正在慶陽公主旁邊。
位置分為左右兩邊,男左女右,相對而坐,按身份,她怎么都排不到公主旁邊。
李妙儀頓時黑了臉,“這是我親姐姐?憑什么我不能坐她旁邊,定是你把位置看錯了!”她的聲音有些尖,周圍不少人都看了過來,李慕宜撇開她的手,氣定神閑的坐下,不打算替她說話。
“莫鬧,快去尋你自己的位置吧?!?p> 顯眼的位置不一定好,除了固定的幾個座位,剩下的都是隨意坐,李妙儀忿忿不平,挑了個離她最近的,氣哼哼的坐下。
李令儀無法,只得跟著她一同坐下,同為相府姐妹,若是分開坐,指不定受到什么閑言碎語呢。
“你旁邊該是南鄉(xiāng)公主的位置吧?!崩盍顑x輕輕說了句。
“那又怎樣,反正這個位置沒人坐?!崩盍顑x低下頭,掩住了眸中暗色。
在這種天潢貴胄集聚的地方,搶著露面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這個位置,在幾百來號女眷里算得上最靠前,別人第一眼看過來,就是大燕王室最尊貴的公主,往下該是郡主才對……
她們沒有品級,怎么著都不該坐在這里,這么一想,李令儀如坐針氈,望了眼上頭,最終還是默默起身,挑了個靠后的位置。
殿中人還不太多,許是相府離得近,他們的馬車又快,因此是最先來的那批。
李慕宜靠在座上假寐,瞧見李令儀的動作,淺淺一笑。
這個妹妹,倒是個機靈的。
“哎,你怎么走了——”李妙儀瞪大了眼,她孤零零地坐著,周圍都沒有人,唯一一個離她最近的還在打瞌睡,沒人有陪著難受極了。
對面坐了不少朝臣,皆是她在府里見過的一品大員,她動了動身子,最終還是坐了下來。
人越來越多,李慕宜坐得腿都麻了,一睜眼,驚覺已過了小半個時辰,殿里吵吵嚷嚷的,她竟像入了迷,什么都沒聽見,仿佛做了個夢。
“大意了?!陛p輕拍了拍腿,李慕宜灌了一口水,身邊坐了不少人,皆是些生面孔。
冰涼的水入喉,方才聽宮人傳報:“陛下到、慶陽長公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