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意外(下)
藤荊看著她奮不顧身,胸中生出些許憐惜,她似乎是習慣沖鋒在前,一向都是自己動手。他看著云籟,將不過幾個行人身側(cè)過的須臾片刻,暈成很久的漫漫光景。
他終是沒有辦法說不行,拉著云籟從車上翻身下來。
沒想到借著云籟的指揮,他甩開跟著的死士并不如想象得困難,“你不是看不見么?”
“我是瞎的,借別人的眼,看世間事物而已?!彼睦镏闭胰耍诐闪艚o的東西早晚都要說給他聽,“拿到這東西,便是多了無數(shù)雙眼睛,你拿回去自是大功一件?!?p> 她說話時,并沒有恨,藤荊猜這東西,云籟想要留著。只是想拿這東西出來,換以后清凈。
他猜得出,那女孩是白澤的骨血。
他從未解除過這樣的疑心。只是,沒有蓋棺定論的事,人們便可為一再為自己想要聽的想法辯駁,讓它立得住腳。
譬如,剛見面,他懷疑破屋里有貓膩。不過,她沖出窗的樣子那樣急,他的目光里便只剩下她。他做了,此生與往日不同的決定,想著捉了她,給主子一個交代就行。
那時,自己并沒有想到,善心究竟為何而來。此時,他想應是自己喜歡她。這些天的算計,籌碼,從未想傷她的性命。
藤荊與她在城中尋人,人群熙攘擁擠,他給云籟溜走的機會,她沒甩掉藤荊。他猜,會不會她對自己有幾分信任?便是很高興。
云籟并沒有其他念頭,心中那想法愈來愈清晰,她就是什么都知道。
連自己要來尋她,她都知道,人頭攢動的小巷角,她看見小女兒留下來的涂鴉,示意平安讓她放心。
云籟不想讓藤荊發(fā)現(xiàn)小孩涂鴉,用身子擋住字跡,說“回去吧?!?p> 藤荊看著她的小動作,只當沒看見,正腔問了句,“不找了?”
“身上背著整個大荒死士的目光,跟著我有什么好呢?”她反問。
藤荊與她便是沒有說話,孩子跟著云籟危險不斷,之前云籟給她找地方寄養(yǎng),尚能尋到蹤跡,如今連云籟都不知道她在哪,其實更安全。
回去客棧,云籟并沒有心思吃飯,怕藤荊看出孩子身世,不能多言,進了屋沒有出來。
月上柳梢,藤荊提了兩壺酒,輕扣響她的門。
“我沒心情?!?p> “我有。”
“你今日高興?”
“算是。”藤荊將酒倒在碗中,冽香四溢,被風吹著忖了勇氣,想要推門給她送進去。
聽見云籟冷冰冰說,“可惜殺手死士的高興,背后是別人累累白骨?!?,
他伸出的手停住,被風吹得光袖亂飄,帶起來打進碗里沾酒,有些狼狽,方回神收回來。
“我殺過很多人,但你不是任務?!彼舐哪樕峡床怀霰砬?,云籟猜得到他話外之意。情不自禁說出這樣的話,對自己或是有幾分真情。
她并不想管這是真心、假意,他表現(xiàn)出來善意,自己不表示反感,便可以作為拉近關(guān)系的工具。
“你對我,亦不是普通的死士?!彼f。與自己而言,藤荊是是枚棋子,打破大荒里不絕來追殺孩子的僵局。死士找孩子不會停,給世人看自己與白澤恩斷義絕的事,必須提上日程。
只是,此事一做,東西離身,自己當真什么也看不見,生死難測。在此之前,她必須拔了明珠的慧骨。不懂事的人,往往最容易開心。
若是可以選擇,她希望女兒不懂事。
她在心里盤算,心中煩悶,起來提刀在房中起舞,越舞越急,影子映在窗上,束腰披發(fā)手臂纖細,腰身款款似盈盈一握。
兩兩無話,云籟沒有開門,他便在門外坐著。
月華皎皎,寂靜中聞得幾聲田雞、蟋蟀低語。那舞著的影子像是映在他心上,是這黑白天地間唯一亮色,是他空無一物的心里,平白長出來遮天蔽日般繁密的牽掛。
他無言在屋外坐著一夜,更深露重,他想云籟睡不著,眼前便若有光,便不是一個人在黑暗里。接下來的幾日,晚上他都坐在廊上,到云籟白天出去,他便回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