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降落在T市,出了航站樓顔涴歆和曲霏就分開了。
初冬的T市天氣開始冷了起來,顔涴歆拉緊了衣服上了車,喬琳只讓司機來接她們回去,說自己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
露露掛掉電話后自言自語:“涴涴在休息,喬姐在忙什么?。侩y道是新戲嗎?”
她合上雙眼,腦子里回想的是曲霏那句話:“我已經(jīng)失去的,希望你可以找回來?!?p> 希望你可以找回來。
小霏,已經(jīng)過了那么久,還能再找回來嗎?就算可以,也不會是從前的模樣了吧,那樣的話,還要來做什么。
只是顔涴歆,你真的可以徹底的放下嗎?
她回國三天都沒有見到喬琳,偶爾聽到露露和她通電話,卻始終沒露面。她也始終沒問,把給喬琳的禮物放好就去冉家了。
到了第四天的晚上,喬琳說要過來吃晚飯,露露告訴顔涴歆的時候她在樓上收拾書架,應了一聲,聽到露露下樓去的聲音,停頓了幾秒鐘,隨后繼續(xù)整理那些這幾年積攢下來的書。
比起剛度假回國的顔涴歆和露露,喬琳的黑眼圈暴露了她最近的工作量。露露倒了杯她喜歡的檸檬茶說:“喬姐你就應該跟我們一起去度假,涴涴都休息了,你還那么辛苦干嘛?!?p> “《戰(zhàn)魂》要上了,事情多的很,再說除了涴涴的事,公司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p> “《戰(zhàn)魂》要上了呀,真期待,當初拍的時候就夠震撼,現(xiàn)在做了那么久的后期,效果一定超棒!”
喬琳笑而不語,芳姨已經(jīng)開始張羅大家到餐廳去,顔涴歆看著她眉眼之間帶著的疲倦,心底幾番滋味輪轉。
整頓晚餐,露露都在喋喋不休的跟喬琳講這次度假的事情,還說起顔涴歆給她挑禮物時候的趣事以及偶遇岑儼。顔涴歆如同一個外人一般聽露露手舞足蹈的說著那些事情,然后跟芳姨和喬琳一起笑起來。
吃過晚飯,露露主動幫芳姨收拾,顔涴歆把一早就準備好的禮物拿出來給喬琳,她沒有拆開看,主動說起工作的事情,告訴她自己已經(jīng)跟《戰(zhàn)魂》的制片方談好她會出席一部分的宣傳活動,這除了是公司的意思之外,施質綱也希望主要演員可以共同出席,他個人非常看重這部作品。
“涴涴,不管你最終的決定是怎樣的,先做完《戰(zhàn)魂》好嗎?就算是,善始善終?!?p> 顔涴歆和喬琳對視,她目光中的那份期許讓她無法拒絕,她點頭應允。
“喬姐,我想看看我的代言時間表——”聽到顔涴歆這么說,喬琳滿是無奈的笑了。
她沒有停頓的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個文件袋,“整理這些東西的時候,我真希望是在做無用功,現(xiàn)在看來,是提前準備對了?!彼盐募f給顔涴歆,“除了余夙古鎮(zhèn)的代言之外,其他的時間和期限都在這里面,還有這段時間以來所有的邀約也都在里面,我都沒有給答復?!?p> 她接過文件袋反而不知道該說什么,她沒有喬琳那么聰明細致,她想要用不傷害任何人的方式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哪怕明知道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對喬琳,她有感激有愧疚,只能盡自己最大所能去回報她。
“涴涴,我們是合作伙伴,也是朋友,無論從哪一個角度出發(fā),我都會尊重你的選擇?!眴塘照f完這句話之后便拿起包要回去,她知道涴涴不會說什么,甚至從心底,她也是不希望涴涴說什么的,她還希望事情可以有轉機,她還是不愿意相信那一天,真的會到來。
做這一行已經(jīng)很多年,這是第一次,她有不愿意面對的現(xiàn)實。
喬琳坐進駕駛座后半天都沒有發(fā)動車子,黑暗中她合著雙眼,從未覺得那么疲倦。
涴涴,在外人眼中你是我的簽約藝人,可在我心里,你就像是我的妹妹,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從前的喬琳。
喬琳帶來的文件袋被顔涴歆擱置在二樓小廳的茶幾上,她沒有打開看,腦子里還是喬琳當時的目光。
她自認為不是一個好演員,也不是一個好藝人,哪怕外界給予她再多的認可和評價也始終無法給予她自信,可無論怎樣,喬琳都始終陪在她身邊,即便見識到她所有的鎮(zhèn)定與不安,喬琳永遠可以在任何時候將她帶回到正確的狀態(tài)中。
生活上,喬琳給她安排了最能讓她覺得舒服自在的生活方式和一個只把她當孩子的芳姨來照顧她的飲食起居。
工作中,她可以全心全意做的只有演戲,喬琳給她請了最好的表演老師來指導她,在她找不到頭緒的時候開導她幫助她。
除去演戲之外的所有工作,喬琳都一手為她安排好,在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和處理的事情,喬琳永遠在她身邊打理好一切。
她不敢想象沒有喬琳的生活會是什么模樣,如果說露露是陪伴,那喬琳對她來說就是指引和守護。
經(jīng)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失去后,她強迫自己學會獨立,唯獨喬琳,是她可以安心依靠的人,在這個她始終無法完全融入的圈子里,喬琳是她全部的依靠。
顔涴歆打開床頭柜的抽屜,里面有一個白色的首飾盒,盒子里的首飾并不多,也非昂貴,不過每一件對于她來說都有著特殊的意義,例如喬琳送她的戒指。
她其實沒有戴首飾的習慣,但這里面每一件首飾都被她佩戴過很久,只有拍戲的時候才會取下來,這枚戒指,已經(jīng)很久不戴,她很喜歡,更珍惜,才會小心珍藏。
她把戒指取出來戴在手上,思緒不住的翻轉。
很多很多事情她都以為自己不會記得,時光流轉,她卻發(fā)現(xiàn)自己每一件都記憶猶新,無論是二十歲之前的生活,還是二十歲后的人生。
那天晚上顔涴歆睡得極不安穩(wěn),第二天早早的就起來了,洗漱完聽到露露一路跑到樓上來說:“涴涴,剛才藝人部打電話來說是陳總安排的一個活動讓你過去,還有公司其他幾個藝人也去,我給喬姐打電話她應該是在忙,轉到語音信箱了,時間有點緊,咱們怎么辦?”
陳總的風格,估計這會兒來接她的司機都已經(jīng)快到門口了。顔涴歆擦干手說:“換衣服準備出門吧,喬姐聽到留言會回話的?!?p> 露露沒想到顔涴歆會這么痛快的答應出門,愣了一下才跑下樓去收拾東西換衣服,果然她們還沒出門,公司派來的司機和車就已經(jīng)到了門口。
她在路上簡單的聽了一下,是新源下一年度要合作的幾個項目的發(fā)布會,按照慣例是要安排旗下的藝人出席的,一彰顯公司的重視外加給外界足夠猜測的噱頭。被安排出席這樣的活動,也證明了藝人在公司的地位和受器重的程度。
顔涴歆一語不發(fā),公司讓她來參加這個活動只能說明,他們還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打算,喬琳,還對自己抱有希望。
到了活動地點,顔涴歆被安排到化妝間換裝化妝,時間比較緊,服裝還在熨燙,所以顔涴歆先去化妝。妝才化了一半不到,露露就著急忙慌的跑進來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她還沒有開口,化妝間的門就開了,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進來,“顏小姐,這是您的衣服鞋子?!?p> 她側過臉掃了一眼,裸色的抹胸短裙和超高極細跟的高跟鞋,先不說這衣服過于暴露容易走光跟她平日的風格完全不同,就單是這鞋子,也足以讓穿不慣高跟鞋的自己走的山路十八彎甚至摔慘,這分明是有人故意要看她的笑話。
她簡直要冷笑,又是這樣的招數(shù),上一次是剪破了她的禮服,最終她淡然的穿著自己的衣服出席了發(fā)布會,在一群靚麗打扮的人群中反而顯得特立獨行,符合劇中人物性格,博得了頭版。再上一次呢,好像是瀉藥,可惜不湊巧的是,她對送來的食物種類過敏,從來不碰,因此躲過了一劫。再往前,她都已經(jīng)記不清那些讓她厭惡又不齒的事情。
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你不去害別人,就一定不會有人來害你,在某一個特定的位置,你的存在對別人來說,就已經(jīng)是威脅。
這一次不是普通的活動,想要蒙混過關肯定是不行,而且陳總就在外面,讓他得知,必然是要自己遵從安排的。
露露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她回過頭說:“先化妝?!?p> 一刻鐘后,化妝室的門再次被推開,這一次進門的是喬琳。
她揮一下手,沖身后跟她一起來的助理說:“去把衣服整理一下再給涴涴換上?!?p> 露露見到喬琳如同見到了救星,沖過去把她帶來的衣服和鞋子接過來趕緊讓服裝助理去整理。
顔涴歆和喬琳的目光在鏡子中交匯,兩人相視一笑。
之后的幾天,喬琳寸步不離的陪著顏涴歆參加《戰(zhàn)魂》的宣傳活動,一如既往的默契。
拍完《戰(zhàn)魂》之后,顔涴歆再也沒有見到過孔芳,和鐘程倒是還在之前的活動中見到過,兩人還一起為《戰(zhàn)魂》接受了專訪又拍了宣傳照。
戀愛中的人總是不一樣的吧,顔涴歆能感受到鐘程身上那種幸福的味道,她知道,他一定是戀愛了,只是對方是誰,這還是個秘密,他不說,她也不問。
鐘程在剛見到顔涴歆的時候還有一絲歉疚,她回國之后就已經(jīng)知道了,媒體在猜測之中把鐘程女友的帽子戴給了自己,不過那時候她正在國外度假,不知道喬琳是怎么應對的,總之沒給自己惹什么麻煩,她也不覺得是什么問題,到頭來還順便給《戰(zhàn)魂》做了宣傳。
再到余夙古鎮(zhèn)已經(jīng)是冬天,這是顔涴歆第一次在這個季節(jié)去余夙,天還不是特別冷,不過也讓人感受到一番別樣的味道。比起春夏的綠意盎然和秋日的金黃圓滿,冬日的余夙有種超脫世俗的寧靜,仿佛時間都在這里靜止。
似乎跟余夙古鎮(zhèn)格外有緣分,從第一次和成爍一起來,到后來自己來,再到稀里糊涂做了這里的代言人,即便之后都是為了工作而來,可它的確承載了顔涴歆的心境變化。
余夙的寧靜和波恩的寧靜是不同的,如今再來余夙,她終于可以坦然面對那些記載了過去回憶的一景一物。
不是忘記了,不是不在意了,只是有勇氣去面對了。
攝制組造了一場雪來拍攝余夙的雪景。
仿佛是一場雪白的夢境,萬物被白雪覆蓋又若隱若現(xiàn),水面上水汽朦朧,這里是余夙,這里是夢開始的地方。
從余夙回到T市,喬琳跟顔涴歆一起回到住處,工作算是告一段落,有些事情也該攤到臺面上來說清楚。
“還是要走嗎?”喬琳終于問出這句話,當看到顔涴歆點頭的那一瞬間,她的心落到了谷底,她不是不想挽留,可越是了解,就越無法開口。“這畫面真熟悉,曾經(jīng)也有一個人這樣問我是不是要留下,我也是這樣點頭,從此再不能回頭?!?p> 顔涴歆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喬姐,對不起?!?p>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這句話我很早就說過,我們之間不需要這三個字。”
“我始終覺得自己,配不上這么多人的喜歡。我來這里的目的從來都不單純,我為了自己一個自私的想法,搭上了你那么多心思和精力。這幾年,因為我的任性讓你為難,我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和露露為我做的那些事,我真的很感激,來這里我最大的幸運就是遇到了你,沒有喬琳,就不會有顔涴歆?!?p> 顔涴歆側過臉不再去看喬琳,“曾經(jīng)我問過自己,是有多愛,才會這樣不顧一切的改變自己。認識他之前,我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需要別人關心也不習慣別人關注,是他沒有打一聲招呼就走進了我的世界,然后讓我看到了那么多的美好,從來沒有人那么重視過我,從來沒有人對我那么好,從來沒有人讓我覺得自己是那么的重要,那時候我以為自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為他,我見到了這世間最美好的一切,也逐漸淡化了過去那些不開心的記憶。我因為他而變得開朗,變得愛笑,變得愿意接觸人,連寧寧和小霏都說我整個人好像是換了樣子。
可是有多愛呢?我真的不知道。
是不甘心也好,是想不通也罷,就算是逃避也可以,我為了一個連自己都沒說服的理由就毅然決然的放棄了我生活了二十年的世界,義無反顧的走進了這個圈子。
我告訴自己說,我顔涴歆要讓他知道,我可以和你一樣站在這里,我要他明白,他那些理由都只是借口。
我不喜歡演戲不喜歡生活在鎂光燈下不喜歡和陌生人相處更不喜歡被人監(jiān)視一樣的生活,可我還是這樣一步步走過來了。
顔涴歆真的配不上那些稱贊和光芒,是小夏和趙晉帶我入行,可卻是離歡和施質綱讓我真實的感受到了這個行業(yè)的魅力,比起那些以此為終生夢想和奮斗目標的人來說,我真的沒有資格擁有這一切機會和榮耀。
我顔涴歆何德何能,可以站到現(xiàn)在的位置。
別說是我的付出多,這一行里誰又能不勞而獲呢?
五年了,我逼著自己做了那么多我并不喜歡的事情,擁有了這一切讓人眼紅的東西之后,我都快要忘記了自己當初來這里的目的,老天是讓他們來提醒我的吧,這條路走了那么遠,是時候該停一停腳步了。
逃避了那么久,當現(xiàn)實逼迫不得不去面對的時候,我終于承認,其實我來這里,只不過是想要離他更近一點而已。
我跟自己打了一個賭,然后放下了矜持放下了驕傲壓上了自己擁有的全部到頭來還是輸了這場賭局。這五年我過的就像是一場夢一樣,現(xiàn)在敲醒我夢境的人告訴我說,顔涴歆,從一開始,你就只是一顆棋子而已。
這里,從來就不屬于我,我逃了五年,是時候該回去了。”
顔涴歆低下頭,她極少一口氣說那么多話。
“愛是最能讓人成長的課程,有傷害才有懂得,誰不是跌跌撞撞中學會保持平穩(wěn)?!眴塘照f完這話才發(fā)現(xiàn)顔涴歆在看自己,低頭笑了一下,女人之間總會有種奇怪的共鳴吧,她多年不肯啟齒的話,如今忍不住吐露,哪怕只有一句。
再抬起頭的時候,喬琳已經(jīng)恢復了往日了模樣,“涴涴,我都懂,也都理解,我會放你走,正好公司很快會有人事變動,說實話,做經(jīng)紀人真的太辛苦了,可能是年紀大了吧,我有點累了。你說的那些話我都可以反駁但唯獨一點我可以不謙虛的說,在你身上,真的花費了我全部的心思,我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重新培養(yǎng)其他人了?!眴塘沼脫u頭來制止顔涴歆想說的話,“這是命運的安排,我已經(jīng)跟公司申請要做其他的工作了,這樣可以輕松一點,也有時間陪陪家人,考慮一下自己的生活,所以你不需要有任何的歉疚,這也是我的選擇?!?p> 喬琳伸手拍了拍顔涴歆的胳膊繼續(xù)說:“涴涴,我不想一一反駁你那些沒信心的話,只一句,我喬琳、新源傳媒、這個圈子給予你的一切機會和認可都不是無緣無故的,你能擁有這一切都只有一個原因就是,你值得。
我會幫你處理好所有的事情,只有一個要求,沒有了合約,我們之間的關系就只剩下了朋友,我想要一個妹妹作伴,一個到老都會叫我一聲姐姐的妹妹?!?p> 顔涴歆擁抱喬琳,“容姐姐走了以后就再沒有人能讓我叫聲姐姐,謝謝你彌補了我的缺憾。”
喬琳輕撫顔涴歆散在腦后的長發(fā),在她耳邊說:“涴涴,不許再妄自菲薄,你值得擁有這世間美好的一切,既然你在這里不快樂,就去尋找屬于自己的幸福吧,我會在這里等你,無論什么時候,我都在?!?p> 這條路上,無論是帶她入行的趙晉、新源的老總鄭森,還是經(jīng)紀人喬琳、助理露露以及那些幫過她的人們無一不在證實,在這份所謂的事業(yè)上,她真的是太幸運,遇到了諸多貴人相助。
有時候她會想,是不是從前她失去的太多了,老天在彌補她,還是她這一生的好運氣全都用在了這里。
來到這里五年,因為有他們相伴,這條分外難走的路也變得平坦了許多。其實她想要的很簡單,只要在乎的人能陪在她身邊不離不棄,那外界的一切都無法將她擊倒。只可惜,在其他的方面,她遠沒有這份幸運。
喬琳和她商量好要在離開前辦一場屬于顔涴歆和涴迷的私人見面會,感謝這些年他們的支持與陪伴。
可是見面會還在準備之中就起了新的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