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元京夢聞錄

第九十一章 漏夜談心(二)

元京夢聞錄 麥麥青芒 3047 2020-05-26 18:33:00

  凌蕭看了他一眼,見他神色認真,微微沉吟了一下,道:“兩個原因。”

  “第一,縱觀朝局,慶王一黨雖在最近一年里屢遭折損,但太子贏得也并不精彩。怎么說呢,就是覺得這些計謀都太過生硬,目的性太強,讓人一下就能猜出幕后主使。若是換一個人,或許可以理解為頭腦簡單,做事不計后果。但這人是太子。我總覺得,以太子的為人,這些事件最后的走向,大概都不符合他最初的設想。我覺得,若你真心輔助,當不會是如此局面?!?p>  聞言,沈青阮笑了下,道:“世子對我還真是高看一眼呢??墒雷硬挥X得,這些手段雖然粗暴了些,卻很有成效嗎?段氏一脈的確氣數(shù)盡亡,慶王沒了段毅,又丟了兵權,眼見著已經(jīng)不成威脅?!?p>  凌蕭默默搖了搖頭,道:“太子之所以能勝,無非是仗著皇上對他的寵信罷了。若非是他,換成其余任意一位皇子,如此行事,皇上怕都不會容忍至今?!?p>  沈青阮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毫不掩飾的欣賞:“沒想到,世子對朝局看得倒透徹??蓱z太子入主東宮十余載,竟連這么簡單的道理都看不透?!?p>  他搖了搖頭,條分縷析道:“整件事,他根本從一開始就錯了。其實他何必理會慶王的挑釁,他已經(jīng)是東宮太子,而慶王只不過是個親王。雖是眾皇子中唯一的一位,但也只是仗著他母妃身份尊貴,且其余皇子年紀尚小。而他母妃身份再高,又豈能高過皇貴妃?而其他皇子,終有一日也會長成。所以,他這個親王之位,與太子實在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太子又何必自降身份,去與慶王爭呢?”

  “此乃其一?!鄙蚯嗳罱又?,“再者,今上重禮,也重情。他并非醉心權術的君王,也沒有扶持慶王以制衡太子的意思,一切只不過是太子的意淫而已。他為自己編了一出權謀大戲,看著聰明,其實將心思全都用錯了地方。皇上自冊立東宮之日起,就從未對儲君之位有過猶疑,且勤政愛民,頗有施為,只不過如今上了年紀,才漸漸偏了心思,開始鉆研道法。太子只需效仿皇上盛時之法,將心力用在政事上,積累政績,在朝臣百姓中博一個好名聲即可。如此,哪怕慶王有心搗鬼,圣上都親自會替他料理。可惜,他偏要棄了正道,混跡黨爭,將一手好牌打成如今不上不下的局面?!?p>  凌蕭怔怔地看著他,道:“這些話,你都對太子說過嗎?”

  “說過,”沈青阮大方承認道,“第一次東宮召見時就說了。可太子不信,以為我在隨口敷衍?!?p>  凌蕭一時無語。

  沈青阮也無奈一笑,又問:“世子方才說原因有二,這第二又是什么?”

  凌蕭看了他一眼,道:“第二......是因為你,你這個人。我聽過你對‘出世入世’的見解,聽過你對‘教化’的否定和對‘功名利祿’的鄙夷,也聽過你的琴。我想,一個心懷江河日月,山川大海之人,必不會甘心陷于陰詭權謀的小小漩渦?!?p>  他說得很肯定,沈青阮有些發(fā)怔地看著他,半晌才淡淡地笑了下。

  “太子的確有意拉攏,試圖讓我為他籌謀,”他平靜道,“可我不愿?!?p>  可我不愿。

  四個字輕飄飄地從他口中說出,聽在凌蕭耳中,卻重逾千斤。

  東宮欲納良才,又豈會僅僅是“禮賢下士”這么簡單。背后無形的壓力與機鋒,恐怕不知凡幾。

  他一下想到他們在太極殿養(yǎng)傷時,沈青阮小心隱忍的模樣,心中不由泛起不忍。這只是他碰巧看到的,背后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他甚至不愿去想。

  其實,若只是如此也還罷了。最難的是,他雖心下不愿,世人卻已經(jīng)將他視為東宮一黨。不僅流言蜚語不堪卒聽,甚至連對手都將他視為仇讎,欲殺之而后快。他就如一面巨大的招風旗,秀于林,風必摧。

  可面對如此種種,他卻什么都做不了。他不能搖旗吶喊,與東宮劃清界限。因為他并非自己一人,他身后還有父親、妹妹和沈氏全族的榮耀。但委身東宮又非他所愿,如此日日上下應酬,豈非度日如年?

  “既如此,當初又何必進京?”凌蕭心下不忍,不由問道。

  沈青阮無奈地笑了下:“若有的選,我又怎會踏上回京之路?太子力薦,圣上下旨,調(diào)虞州刺史回京,任戶部尚書。旨意來時,家母過世尚不足半年?!?p>  凌蕭心下愈發(fā)難受,道:“如此這般,可辛苦?”

  聞言,沈青阮頓了一下,道:“我原本也以為會十分辛苦,可是......”他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后來才發(fā)現(xiàn),其實也并沒有想象中那般艱難?!?p>  凌蕭微微皺了下眉,不以為然道:“太子既下了這么大的決心,又怎會輕易放過你,你又要如何應付?”

  聞言,沈青阮卻笑得更深了。

  他看著凌蕭,目光中忽然透出些許狡黠:“幸虧在下頗通玄學。四柱八字、紫微斗數(shù)、象數(shù)易、大六壬、六爻、太乙、甚至奇門遁甲、五行八卦,在下都有所涉獵。”

  “什么?”凌蕭愣了一下。

  沈青阮嗤笑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世子或許不知,咱們這位太子,雖然在政事上與圣上所謀殊途,但在尋仙問道這些事上,卻是默契驚人,迷信得很。第一次東宮召見之時我便察覺到了這點,遂將話題引到玄學上去。太子果真大感興趣,隔三差五便邀我去占吉兇,測命理,一談便是幾個時辰。說來可笑,真心實意的肺腑之言他聽不進去,胡編亂造的瞎話他倒是信了個十成十?!?p>  聞言,凌蕭不知該說什么好,心中頗不是滋味。這么個人,有勇無謀,醉心權術,又偏信迷信之言,如何擔得起一國之君?

  這么想著,他嘴上就說出來了。等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他愣愣地看著沈青阮,腦中一時一片空白。

  沈青阮卻絲毫并未將這番“大逆不道”之言放在心上,就仿佛他方才只說了句“今晚月色不錯”一般。

  他輕輕笑了下,道:“其實,將泱泱大國,萬千百姓交付于一人之手,本就是這天底下最荒謬的冒險,不是嗎?”

  凌蕭一怔,心中似有巨石隆隆滾過。

  他目光閃爍了一下,別開了頭。這個說法近乎叛逆,他一時無法接受,卻也并不想反駁。

  見他如此,沈青阮也放開話頭,端起茶飲了一口。

  凌蕭覺得有些尷尬,便沒話找話道:“你......真的懂占卜之術?”

  “何止,我還會看相呢?!鄙蚯嗳铑┝怂谎邸?p>  凌蕭皺了皺眉,不確定他是否在說笑。

  見他如此,沈青阮便解釋道:“看相占卜之術,自通天機,并不是讀幾本書,見幾位高人就能參透的。世上得此機緣者,不過寥寥數(shù)人。而這些人也不會輕易與人占卜,因為吐露天機,往往會導致陽壽折損。世人口中的占卜,無非就是憑相師的一張嘴。只要他能自圓其說,你又如何去驗證這是否真是他占卜所得呢?”

  聞言,凌蕭不禁皺眉:“可太子豈是平庸之輩,你這樣胡編亂造,他便會信嗎?”

  沈青阮微微勾了勾嘴角,在他面上輕輕瞟了一下,道:“我看世子眉梢?guī)?,眼角含春,近來定是桃花旺盛。在下所言可對??p>  凌蕭登時怔住,耳根唰得紅了:“你......你怎么知道?你真的會......”

  沈青阮搖頭失笑:“這還不明顯嗎?其實我并看不出來世子眉梢眼角是否含春帶俏。但世子在索倫國宴上的一番舉動,定然斬獲青睞無數(shù),接著自然便會有人上門說親,這都是順理成章的事。知道了這個結果,我再在前面隨意編排些因由,又有誰會去驗證呢?”

  凌蕭的臉更紅了。

  沈青阮見狀,不禁奇道:“世子臉紅什么?男女婚嫁,豈非天理倫常?又或者,世子心中已經(jīng)有了合適的人選?”

  凌蕭被他問得窘迫,想要喝口茶緩一緩,卻忘了杯中是剛續(xù)上的新水,被燙了一下,又將手縮了回來。

  “沒有?!彼行┲鴲?,“那你呢?”

  “我?”沈青阮不甚在意地抹去他方才碰灑的幾點水漬,道,“倒是沒聽父親說起過??赡芤灿心敲磶准野?,但都被阿吉嚇回去了?!?p>  “令妹?”凌蕭意外。

  沈青阮不禁笑了:“阿吉對誰都說,她才是我的娘子。還說長大后要我娶她,別人誰都不許同她搶。”

  聞言,凌蕭也不由莞爾。

  沈青阮又道:“但我看阿吉好像很喜歡你,在家總提起你,出門郊游時也問能不能與你同行。其實我們家阿吉也很好的,世子要是不嫌她年幼,又忍得了那份聒噪,倒不如再等幾年,等她長大了再看看?!?p>  聽他連自己的妹妹都編排,凌蕭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又在他嘴角看到那抹熟悉的,略帶狡猾的笑意,實在忍不住,輕輕白了他一眼。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