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荇再次醒來時,就見面前圍了一大圈人。當(dāng)首一個便是表兄,他見他醒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阿荇,你怎么樣?”
檀荇兀自怔怔回不過神,訥訥道:“表兄,我死了嗎?”
“還沒有,”一個清冷得聲音道,“不過,你也算死過一次的人了。便是有人要害你,便是你真的要死,也不過就如方才那般。如何,可有你自己想象的那般可怖?”
一聽到這個聲音,檀荇立時打了個哆嗦。轉(zhuǎn)眼看到沈青阮,他先是瑟縮了一下,接著便怒從心起,強(qiáng)忍著暈眩半坐起來,一把抄起草地上的軟泥朝他扔了過去。沈青阮躲避不及,“啪”的一聲,一襲白衣上登時污了一大塊。
“阿哥!”笳藍(lán)大驚,忙過來幫他拍打。誰知檀荇仍未消氣,又扔過來第二團(tuán),正打在沈青阮胸口。
笳藍(lán)大為惱怒,也抄起一團(tuán)軟泥,向檀荇丟了過去。她這一下卯足了全力,一下打在檀荇左頰,把他的臉糊成了個花貓。
檀荇一愣,就聽笳藍(lán)罵道:“你怎么這么不識好歹?阿哥是為了幫你才這么做的!方才打花簽,阿哥為了讓你贏,一直讓著你。又見你發(fā)瘋,阿哥是沒辦法了才想出這么一招,是想以毒攻毒,讓你不再害怕。這么簡單的道理,連阿吉都看出來了,你這么大個人了,怎么這么笨?還罵哥哥,用泥巴打哥哥,真是那個狗......那個狗......真是不識好人心!”
被個五六歲的小孩兒劈頭蓋臉罵了一通,檀荇怒火攻心,卻什么都說不出來,雙手一捂臉便大哭了起來。
凌蕭試著去安慰他,卻被他一下甩開了手:“你們怎么知道我心里的苦!這么些日子,我有多害怕,那種每天吊著脖子等死的滋味,你們?nèi)绾味??一個個的就知道教訓(xùn)我,數(shù)落我,怪我,都怪我!尤其是你!”他猛然睜大眼,抓起一把石子朝沈青阮丟去。
“你這個人怎么這么討厭?自從有了你,表兄都不理我了!大家都說你好,你哪兒都好!長得好,出身好,學(xué)問好,才藝好,哪兒哪兒都好!就我不好,我哪兒都不好!先生嫌棄我,外公嫌棄我,現(xiàn)在就連表兄都嫌棄我,不要我了,讓我一個人回北境去!我是個孤兒,爹娘都死了,一個人回北境要怎么活?嗚......”
一番話說得諸人心中五味雜陳。
凌蕭心中半是驚異半是難受,拉著他的手臂輕聲道:“我并未嫌棄你,也沒想把你打發(fā)回北境。是你自己提出來,我以為你在京中過得不舒心,想家了,才想著把你送回去。外祖父也并未嫌棄你,上次打你,只是為了教你規(guī)矩。如此種種,皆是為著你好,你怎會作此想法?”
檀荇聽完,哭得更厲害了。
寒氏月也道:“檀公子,上蒼造眾生萬相,并非人人都生來優(yōu)越。之所以人前顯貴,往往是人后努力的結(jié)果。人既為人,便有自己獨(dú)特的價值,萬不可事事與他人相較,反而看輕了自己啊?!?p> 他一番話說完,檀荇還只是哭,也不知有沒有聽進(jìn)心里。
凌蕭又想去勸,沈青阮卻輕輕拉住了他的手臂。凌蕭不解地看他,就見他望著檀荇,有些不忍道:“讓他哭一會兒吧,他太累了。”
凌蕭心中一動,又看了檀荇一眼,終是將手收了回來?;仡^一看,就見沈青阮也是渾身透濕,外衫上更是污漬斑斑。他一向愛潔,連屋內(nèi)都是一塵不染,從未以如此狼狽的形象示人。他心中有些愧疚,便對他道:“回去換身衣裳吧。今日之事,多有抱歉?!?p> “不必?!鄙蚯嗳畹溃S手撣了撣衣襟,“其實我也該道歉。如此行事,始終還是太過偏激了些,不知會不會嚇到令弟?!?p> 凌蕭嘆了口氣,道:“不會,檀荇并非如此軟弱之人,只是這些年被家人寵壞了。我早該推他一把,不該任由他變成這樣?!?p> 沈青阮看了他一眼,寬慰道:“世子莫要自責(zé)。令弟如今也大了,有些路,總要自己去走?!?p> 凌蕭抬眼看了看他,點(diǎn)點(diǎn)頭,再看看尚自嚎啕的檀荇,不禁又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