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陸靈雪一驚,還沒反應過來,手中已經(jīng)多了一個硬物。
“早就想給你的,方才告辭得突然,混忘了?!痹糨p輕一笑,柔聲道。
陸靈雪打開手掌一看,就見是一支木釵,上面用笨拙的手藝細細雕了花樣。仔細一看,還有一行小字:望京春日,怦然落雪,幻羽無聲,如影隨形。
她的心猛然一痛,抬眼望著他,剛要說什么,元知若卻先道:“今晚戌時,月西江畔觀魚亭,我等你?!?p> 陸靈雪猛然一驚,下意識地向后退了兩步。余嬿婉見狀,走上來扶住了她的肩。
“余姐姐?!币娛撬?,陸靈雪亂跳的心微微靜了靜。
“話既說好了,那便走吧。”余嬿婉溫言道。
“嗯?!标戩`雪輕輕應了聲,隨她轉(zhuǎn)過身去。
“陸姑娘!”元知若又喚了一聲。
陸靈雪頓了頓,艱難地回過頭去,就見他立在原地,滿面期待而又小心翼翼地道:“我會一直等你,你......一定要來?!?p> 她微微閉了閉眼,卻什么都沒說,轉(zhuǎn)過身去,與余嬿婉快步走遠了。
日頭漸漸西斜,陸靈雪始終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旁人玩笑的什么她全然沒在意。余嬿婉一直小心照看著她,卻并沒有多問。
直到過了申時,大家終于玩得有些累了。晚間還有宴席,眾女賓便商議著回屋理妝。一時間嬌言軟語,香汗淋漓,結(jié)伴向著園舍而去。
沈青阮被檀荇丟得滿身泥濘,回房清理沐浴后,又換了身衣裳,帶著笳藍去與凌蕭他們會合。剛走過一片荷塘,當面就見一眾貴女結(jié)伴而來。兩下一見,都微微一怔,女賓之中倒有一多半唰得臉紅了。
笳藍立即調(diào)整了十級備戰(zhàn)狀態(tài),緊緊抓著哥哥的手。沈青阮沒有理會她,上前一步見了禮。
少女們大都葉公好龍,背地里嘁嘁喳喳,日思夜想,真見了面卻什么都不敢說。倒是余嬿婉大方地回了一禮,道:“沈公子這是往千觴節(jié)上去嗎?”
“正是?!鄙蚯嗳畹?。
“哦,我們剛剛乞巧回來,正想著要為晚宴做準備?!庇鄫魍窈训溃又c了點頭,道,“那便不耽誤公子了,公子請便?!?p> 沈青阮也微微頷首,抬腳剛要走,忽聽一人高喊道:“余美人,等等我!”
這么潑辣高昂的音調(diào),如此光怪陸離的口音,除了齊弗蓮便再沒別人。
余嬿婉無奈地回頭一看,就見她一身紅衣,如同一團紅云從遠處飛奔而來,一下子握住了她的雙肩。
余嬿婉忙抬手撐住她,見她臉頰飛紅,鼻尖上都冒出了細細的汗珠,便抽出絲帕為她擦了擦,又嗔怪道:“跑這么急做什么?”
“姐姐還說呢!”齊弗蓮撒嬌道,“還不是怕我來得晚了,你就被別人拐跑了!”
“你呀你!”余嬿婉無奈地搖了搖頭,轉(zhuǎn)眼瞥到沈青阮,又低聲道,“有外男在,妹妹還是注意一些?!?p> “嗯?”齊弗蓮轉(zhuǎn)過頭去,一眼看到沈青阮,當即便如石化了一般。
“現(xiàn)在知道害羞了?”余嬿婉掩面抿嘴一笑,悄聲打趣她。
然而一句話還沒說完,齊弗蓮便甩開了她的手,接著在她瞠目結(jié)舌的注視下,一溜小跑到沈青阮面前,欣喜道:“阿阮,你怎么在這兒?”
跟一眾江國女賓鬧了一整日,她的官話水平突飛猛進。見沈青阮不答,她又上前一步,道:“我還想去千觴節(jié)上找你呢,沒想到在這兒就碰到了!江國話里有個詞兒,叫什么來著,是不是叫什么......‘緣分’?”
一番話弄得眾女眷蒙頭蒙腦,呆呆地望著二人,連氣都忘了喘。
沈青阮無奈地看著她,見躲不過,便道:“找我可有事?”
“當然!”見他肯同自己說話,齊弗蓮便如背生雙翼,歡快地幾乎要飛起來,“皇伯伯可是下旨了,要你教我江國話!”
“一日未見,你的江國話已經(jīng)進步不小,看來姑娘天生聰慧,也不必我再教什么?!鄙蚯嗳畹馈?p> “那怎么能一樣呢?”齊弗蓮不滿道,“別人教是別人教,你教是你教,這里面可差得遠了!”
沈青阮暗暗嘆了口氣,剛要說什么,就聽笳藍遲疑道:“你......你是不是花神娘娘?”
“嗯?”齊弗蓮這才注意到地上的小人兒,蹲下身去,仔細端詳了下,又抬頭看了看沈青阮,道,“這是你妹妹?跟你長得倒像,將來定也是個美人兒!”
沈青阮默默無語了一下,接著正色道:“正是舍妹笳藍?!闭f著,他對笳藍道,“阿吉,叫表姨母。”
表姨母......
聽到這三個字,齊弗蓮笑靨如花的臉上有一絲龜裂。
笳藍也皺了皺眉,道:“表姨母?花神娘娘是我的表姨母?我怎么不知道?”
沈青阮摸了摸她頭頂?shù)碾p髻,溫言道:“不得無禮。梁國公是云姑父的姨夫,齊姑娘是梁國公之女,與云姑父平輩,是寒表兄的表姨母,我們自然也要跟著稱呼。”
“哦。”雖然被這些輩分譜系弄得頭大如斗,但哥哥說的總不會錯,笳藍皺眉應了一聲,接著便對齊弗蓮道,“表姨母好?!闭f著還做了個小輩的禮。
女眷中已經(jīng)有人在吃吃發(fā)笑。齊弗蓮又氣又委屈,瞪著沈青阮用東陵語說了句什么。
沈青阮好整以暇地施以一禮,道:“寒表兄不拘小節(jié),青阮卻不敢放肆。”
見他始終不肯用東陵語同自己對話,語氣又總是冷冰冰的,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齊弗蓮心中一惱,四下看了看,然后劈手握住他的手腕,道:“你跟我來,我有話和你說!”
沈青阮手腕一轉(zhuǎn),輕輕掙了出來,腳步半分未動,冷聲道:“此處乃是江國皇室別院,姑娘還請自重?!?p> 齊弗蓮被他甩了一下,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右手,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惱道:“現(xiàn)在顧忌那么多了?你忘了,小時候我還親過你呢!”
語不驚人死不休。
在場女賓齊齊抽了口氣,竊竊私語聲便如洪水般蔓延開來。
“怎么了?”齊弗蓮一惱,酒勁登時涌了上來。
她回身指著眾女眷,大聲道:“有什么好議論的?我和他的事,與你們有什么相干?我最是看不慣你們這些虛偽的樣子!喜歡就是喜歡,有什么不好說的?他這么好,我喜歡他有什么錯嗎?你們平日里就只敢在背后嘰嘰喳喳,一到人前就裝出一副端莊賢淑的樣子,又做給誰看?”
余嬿婉見她真急了,忙快步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道:“弗蓮你冷靜一下。你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還是先隨我回去休息,醒醒酒?!?p> 齊弗蓮自然不肯就此罷休,既然鬧開了,她干脆敞開心懷,把心事一股腦兒倒了出來。
“你知道的!”她瞪著通紅的雙眼看著沈青阮道,“我從小就喜歡你,你知道的!那年在東陵......”許是事情比較復雜,她用江國話說不明白,干脆轉(zhuǎn)成了東陵語,滔滔不絕地說了足有半炷香的功夫。
期間沈青阮一直神情淡漠,直到她說完才抬起眼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也輕聲用東陵語回了一句。
時隔多年,這是他第一次愿意用母語同自己對話。聽著那熟悉的語調(diào),齊弗蓮喟嘆一聲,積攢多時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阿阮......”她輕輕喚了一聲,接著又說了句什么。言辭懇切,小心翼翼,連完全聽不懂東陵語的一眾女眷都不禁起了同情。
沈青阮卻沒有絲毫猶豫地搖了搖頭,接著緩緩閉上雙眼,輕輕道了兩個音節(jié)。
聽到那兩個字,齊弗蓮先是一愣,接著便形如崩潰,大哭了起來。她猛一甩手,捂著頭臉,不管不顧地沖了出去。
余嬿婉沒聽懂來龍去脈,一個不防,被她猛推了一把,翻身便往地上摔去。
“余姐姐!”笳藍眼疾手快,一個箭步?jīng)_上去,用小小的身軀撐了她一下。余嬿婉在她身上一撞,怕碰傷了她,又張開雙臂環(huán)住了她,兩人一起滾在了草叢里。
“哎,余姐姐!沈小姐!”
“藍兒!”
“阿吉!”
......
一時間兵荒馬亂,大家都沖過來查看二人傷勢。女眷眾多,沈青阮不便過去,只能站在一旁張望。余嬿婉穩(wěn)住身形,看了看懷中的笳藍,見她無甚大事,又見沈青阮惶急,便將笳藍推了過去。
“沈公子,此處無事了。”她溫言道,“令妹也無甚大礙,公子還是盡早去與朋友們相會吧,莫要耽誤了時辰?!?p> 沈青阮知她體念,不欲自己在此逗留太久,惹上不必要的流言,便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抱著笳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