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來說,從山林腹地到出口大約要一日半的路程。但凌蕭催馬疾馳,不到半日的功夫就已經(jīng)出了林子,找到了鎮(zhèn)上最好的醫(yī)館,將人交托了出去。
一路上,他又給阿賀輸送了三次內(nèi)息,好歹保住了她的一絲脈象。直到把她交到大夫手中,他才脫力地坐到一旁。
可還未休整片刻,就見大夫滿手是血,慌慌張張地掀了簾子出來,一連聲道:“哎喲喲,要不得,要不得!小老兒醫(yī)術(shù)淺薄,治不了這位小娘子,公子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凌蕭一怔,一顆心猛地提了起來。
“鎮(zhèn)子上比你醫(yī)術(shù)好的大夫在何處?速速說來!”他盯著那大夫道。
“這……”被他這么一問,那大夫倒是犯了難。
這只是他們當大夫的慣用的說辭,要真說起來,其實整個鎮(zhèn)子上醫(yī)術(shù)最好的就是他。要找更高明些的醫(yī)者,就得到更大的鎮(zhèn)子去。那少說也要半日的功夫,可這小娘子明顯是等不得了。
他一番遲疑都被凌蕭看在眼里。他是何等樣的剔透人,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心中一片死灰。
“就……再沒別的辦法了嗎?”他艱難地問道。
大夫緊皺著眉頭思索著。
這時,忽然從簾后鉆出一個藥童打扮的半大少年。他似是有些畏懼凌蕭,只小聲對那大夫道:“師父,金創(chuàng)圣手李千秋不是有個女徒弟嗎,就在旗峰山莊里啊!師父為何不讓這位公子去那里一試?”
“哎,你看我這腦子!”那大夫一拍腦門,懊惱道,“多虧了我這小徒,他不說我倒忘了!公子快去旗峰山莊,尋他們的莊主夫人李氏。此女于金創(chuàng)外科一道遠勝老夫,沒準兒真能救這小娘子一命……”
還沒等他說完,凌蕭已經(jīng)大步走進內(nèi)堂,將阿賀抱了出來。
“哎,旗峰山莊在城西五里外的彩旗山上!山腳種滿了鳳凰木的便是!”小藥童的聲音回蕩在凌蕭馬蹄揚起的塵囂里。
他摸摸鼻子,若有所思地道:“師父,您說這位姑娘是他什么人啊,怎的讓他這么著急?會是……他的愛人嗎?”
“嗯……嗯?”老大夫沉吟片刻,忽然意識到他說了什么,當頭給了他一記爆栗,斥道,“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休得在人背后閑話是非,快去后堂看著煎藥去!”
“......”
一刻鐘后,凌蕭已經(jīng)抱著阿賀到了旗峰山莊的大門外。
然而兩刻鐘過去了,他還抱著渾身是血的阿賀,等在大門外灼人的日頭下。
“哎呀,還是不成呀......”“吱呀”一聲,緊閉的大門又一次打開,去而復返的小廝拖著懶洋洋的尾音,慢吞吞地探出頭來。
他嘴里叼了根不知道從哪兒撿來的草桿,瞇眼避著刺目的日光,仰頭望著他道:“我們夫人一向有午睡的習慣,這正房的人不往上通報,我們守在外面的也是沒柰何呀。要我說呀,您還不如……”
他還待啰嗦,凌蕭卻再沒了耐心,抱著阿賀大步上前。還沒等那小廝看清他的動作,兩人已經(jīng)調(diào)了個位置。
小廝愣愣地看著自己站在門檻外的雙腳,腦中一時空白。接著他猛地反應過來,嗷嗷大叫著往門里沖去。
凌蕭進門后一路疾行。他拜訪過杜府,大概知道這一帶大宅院的布局,因而雖無人引路,他憑直覺也找了個八九不離十。
路上遇到的仆婢們都被他嚇了一跳,然而十幾個人一起沖上來都近不了他的身,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地尾隨著他,一路跟到廳堂。
到得此處,再往里闖就是真的不敬了。
凌蕭停住腳步,轉(zhuǎn)過身來,望著一眾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丫鬟仆役,強自按下心中的焦急,道:“勞煩諸位請莊主夫人出來,這位姑娘身受重傷,需要盡快醫(yī)治!”
眾人警惕地望著他,一時無人應答。
凌蕭又重復了一遍,這才有個膽子稍大些的丫鬟小聲道:“我家夫人不在府……”
凌蕭一眼在人群中找到她,大步走了過去,單手抱著阿賀,另一只手將那丫鬟從一眾仆婢中拎了出來,道:“帶路!”
“帶……帶什么路……”小丫鬟嚇得傻了。
“去找你們夫人!”凌蕭道。
小丫鬟壯著膽子抬頭看了他一眼,還想胡亂瞎編些什么,卻被他眼中的厲色嚇得縮了回去。她沒再多做巧舌,一低頭,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見狀,凌蕭忙抱著阿賀跟上,一路隨著她走到后院門口。
行到此處,她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來,鄭重地對凌蕭道:“公子請留步,待奴婢去知會夫人。我家夫人脾氣不好,公子有求于人,莫要錯了主意?!?p> 聞言,凌蕭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倒多了些欣賞。他微微點頭,那婢女似是也知他急迫,一路小跑著去了。
不一會兒,她又小跑著回來,道:“夫人說讓您二位進去,醫(yī)不醫(yī)得了先不說,她想看看是誰這么霸道,膽敢擅闖山莊,還在莊內(nèi)傷人?!?p> 小丫鬟看他的眼神里帶著三分俏皮,還有一分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伤巯聟s顧不得這些,一聽夫人肯見他,立即抱著阿賀走了進去。
后院的布置帶著東部特有的風情,曲折狹窄,讓人一時望不見全貌。還好那丫鬟又跟了上來,一路將他們帶到了正房。
房門大開著,那夫人倒沒在門檻上再施為難,而是一路讓他們進到屋內(nèi)。阿賀的情況已經(jīng)十分不容樂觀,鮮血淋漓了一路,此時又在屋內(nèi)的金線遍地撒花長絨毯上灑下點點落梅。
凌蕭抬眼一掃,就見廳堂正中的小榻上踞坐著一個一身石青錦緞的婦人,想來就是旗峰山莊的莊主夫人李氏。
只見她面相甚冷,一雙吊梢三角眼掛在保養(yǎng)精心的臉上,使得她整個人越發(fā)凌厲。見到他們二人血乎乎地進來,她就皺起了眉頭。又見地毯污損,她的眉宇間更是閃過了一絲不豫。
凌蕭在她身前兩丈處站住,因手中抱著人,不便行禮,只能躬身示意,道:“晚輩無禮,擅闖山莊。只是這位姑娘傷勢緊急,片刻耽誤不得,還請夫人施以援手。一應損失,在下事后定當賠償?!?p> 那李夫人聞言,先在阿賀面上瞧了幾眼,微微挑了挑眉。接著她眼眸上行,又在凌蕭面上逡巡了一圈,道:“你怎么知道我能救這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