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了凌蕭一眼,語氣不善道:“京城來的?你叫什么?”
凌蕭知他心中有氣,也不跟他一般見識,只道:“在下姓凌?!?p> “凌?”少年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但他很快就掩飾住了,只裝作不在意道:“這個姓可少見。你可知衛(wèi)國府凌氏?”
凌蕭眉梢一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略有耳聞?!?p> 聽他這么說,少年眼中的光芒又暗了下去。
“哦,我還以為你是凌氏的人呢!”他道,隨即不屑地笑了笑,“哼,不過,想來凌氏子弟中也不會有如此失禮之人,是我想多了?!?p> 聞言,凌蕭倒起了些興趣。他仔細打量了那少年一眼,道:“不知閣下為何對凌氏一脈如此上心?”
少年看了他一眼,輕哼一聲,道:“我為什么要告訴你?你既不是衛(wèi)國凌氏的人,那對我也沒什么用處。本來還想著能借為你朋友診病,賣你個人情,好讓你替我辦件事。如今看來也是大可不必了。”
說完,他踱步到玉床前,將阿賀身上的白布掀起,看了看她左胸的傷,又在她腕間搭了搭,道:“又沒什么大事,何必非要招我來,便由姑母休息過后再行施針吧?!?p> 說完,他便作勢要離開,卻被凌蕭叫住了。
這少年的做派讓他有些不喜,此時說話便也沒太客氣,只道:“閣下來救人,竟不是為著醫(yī)者仁心,而是只想著從中謀利嗎?”
這話倒激起了那少年身上的驕矜氣。
他回過頭來,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他一眼,道:“是又如何?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們做大夫的也不是開善堂的,誰說就一定要醫(yī)者仁心了?金針在我手里,我想救就救,不想救就不救。反正人不是我傷的,論業(yè)障也降不到我頭上,你能奈我何?”
這番話聽著涼薄,卻自有它的道理,倒弄得凌蕭一時不好接話。
幸虧李夫人這時又站出來道:“思兒,休得無禮!施針一事我已經答應了凌公子,況且我這次消耗頗大,不知何時才能再行施針。而這位姑娘傷勢危急,多等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險。你快快與她施針,回轉元氣,莫要再任性了!”
“傷勢危急,那就是說現(xiàn)在還沒事嘍!”少年無所謂地笑笑,“既然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那又何必心急呢?此事姑母一人便能解決,侄兒不敢越俎代庖,先行告退了?!?p> “等一下!”凌蕭叫住了他。
他走到少年身前,也不廢話,只道:“你待如何才肯施針?”
這番干脆利索的做派反倒合了那少年的胃口。
他轉過身來,頗為贊賞地看了凌蕭一眼,道:“好!我最煩的就是拖泥帶水之人。想要讓我施針也容易,”他微微一笑,“你需得解我一道題。”
“解題?”凌蕭雙眉一蹙。
“沒錯!”少年道,對身后的丫鬟招了招手。凌蕭這才注意到,那丫鬟手里抱了個瓷枕大小的木盒。
“大工匠親手制的雀匣!”少年將木盒接過來,在凌蕭面前得意地晃了晃,“你是京城來的,總聽說過大工匠的名號吧?年前我爹為他兒子診病,救了他一命。大工匠為表謝意,便將這個雀匣送給了我。全國獨一份,連重樣的都沒有!”
聞言,凌蕭不禁想起笳藍手里不時出現(xiàn)的新鮮玩意兒。從小狗小貓的玩偶,到制作精巧的木人木車木轎,大工匠每每有了新作,總要先讓沈青阮給她帶回去幾個。價值連城的東西,到了她手里就跟泥巴草棍一般,新鮮勁一過就隨手丟了,有的還被她拆得七零八落。
沈青阮就在那些小玩意兒上黏上簽子,上面寫著“半日”,“一刻鐘”,“五日”,“不喜”,諸如此類。然后再把笳藍不要了的一起打包,給大工匠送回去。
還記得去歲海棠花宴上,笳藍說要散花女籃子里的花瓣。沈青阮怕傷著她,不愿帶著她在人群中哄搶。還是他快手奪了一片過來,才勉強把人哄住。
這事后來不知怎的被大工匠知道了,他還專門托人給沈府送了一大盒過去,各式各樣的花瓣應有盡有。但聽說笳藍也沒怎么歡喜,玩了幾日就膩了,如今只把盒子放在架子上落灰。
一想到這些,他的目光就柔和了下來,嘴角也噙了一抹笑。
少年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沒理他,又接著道:“這道題便跟這雀匣有關?!?p> 凌蕭回過神來,就見他指著木盒一邊上九個并排的小洞,對他道:“看見這九個洞了嗎?這盒子之所以叫雀匣,就是因為它個頭雖小,但肚子里卻有乾坤。這九個洞都通向木盒的另一頭,但只有一條路是通的。一會兒我給你一個彈珠,你挑一個洞,把它投進去。若是彈珠從盒子另一邊的小洞里出來了,我即刻就給她施針。如果沒有,那就請閣下再多等幾個時辰,等我姑母緩過力來,再由她親自為這位姑娘施針吧!”
“就如此嗎?”凌蕭確認道。
“就如此?!鄙倌甑?,說著從匣邊取出一枚彈珠,隨意從一個洞口投了進去。珠子骨碌碌順著木道滾了進去,半晌后,卻并未從另一頭出來。
少年將盒子一扣,又把彈珠倒出來,對凌蕭道:“你看見了,這就是說,這個洞口是廢的。我已經幫你排除了一個可能性,給你減少了九分之一的難度。如今你只有八個洞口要選,要不要我給你這位朋友施針,就看你的運氣了!”
說著,他伸出手去,原想拍凌蕭的肩,卻發(fā)現(xiàn)夠不太著,就退而求其次,拍了拍他的手臂。
凌蕭從他手中接過木盒,細細看了一下,又從他手中將彈珠拿了過來。
少年看他動作,笑道:“不用研究了,什么機關都沒有,就是憑運氣。八分之一的概率,也不小了,若是你真的心誠……”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凌蕭毫不在意地一丟,又把那彈珠投進了方才他投過的那個洞口。
“誒,”少年驚道,“你這人是不是傻?。窟@條路方才我已經試過了,行不通的!”
凌蕭卻戲謔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一笑,道:“你是不是很寶貝這個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