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約定了時辰,各自安頓妥帖之后,又在抱山居門前集合,一同去夜市覓食。
臨行前,那名叫八萬的小二又熱心地湊過來,給他們推薦了當?shù)赜忻娘堭^和點心鋪子。幾人道了謝,便在阿賀“哈哈”的笑聲中,一起出門上街去了。
行人多的地方最不缺酒肆。他們沿河走來,就見街邊茶館酒樓的幡旗幾乎算得上是鱗次櫛比。
又往前走了一段,眼見著已經(jīng)到了溯陵最繁華的中心地段。
在他們前方不到三十丈,街中心最顯眼的位置,矗立著一家酒樓。三層雕花木,飛檐翹角,大概就是此地類似于紫云閣或是煙雨樓的所在。
“抱月樓......這就是八萬說的那一家了吧?”紀麟心下一動,轉(zhuǎn)眼看了看阿賀,就見她果不其然,正直勾勾地望樓興嘆。
見狀,他又看了凌蕭一眼。凌蕭也正望著他,兩相一對視,眼底都是一派了然。
凌蕭點點頭,半句廢話也沒有,當先走了進去。阿賀樂得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身后,一轉(zhuǎn)眼也進了大堂。
見兩人一前一后一會兒就沒了影兒,紀麟茫然地“欸”了一聲。又見沒人搭理自己,他搖頭失笑一聲,也隨二人的腳步走進了酒樓。
也不知是走了什么運,他們進來的時候,正好有一桌客人離開。紀麟帶著笑靨如花的阿賀走到桌邊坐下,就跟她一起研究起菜譜來。
二人頭碰著頭,肩并著肩,旁若無人。指指點點間,不時有笑語傳來。
“誒,你看你看,他們這兒也做醬肘子呢!”
“哎呀,那可要來一份!我都餓了一整日了,滿腦子就想著它呢!”
“我看這鰣魚也很好,這兒臨河,人流又這么多,魚蝦定然新鮮。”
“不成不成,這太貴了。咱們本就沒多少銀錢了,多少省著點.....”
“省這個錢做什么,你不是愛吃河鮮的嗎?不過一條魚,我們兩個大男人,還能餓著你不成?”
“哎喲喲,就會嘴上逞能。最好你自己去出苦力,莫要連累了人家凌大哥?!?p>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不過是點個菜的事,卻好像有天大的樂子一般,逗得二人合不攏嘴。
凌蕭靜靜地望著他們,心中慢慢升起了一絲煙火氣,嘴角也不自覺地柔和了起來。
他著意在阿賀臉上看了一眼,總覺得有什么東西不同了。具體是什么他也說不上來,但就是不一樣了。
明明還是那副熟悉的眉眼,談不上女子的美艷,又少了男子的英氣。身上也還是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舊衣,袖口衣襟處已經(jīng)磨起了線頭。
可為什么,就是覺得不同了呢?
他遙遙看著她,總覺得她渾身都是發(fā)著光的。光輝柔潤而明麗,彌補了她所有的不足,又畫龍點睛一般,為她鍍上了一層照人的華彩。讓人遠遠看著,就覺得窩心得甜美。
他又轉(zhuǎn)過眼去看紀麟,就見他望著阿賀一臉寵溺。原本英氣勃勃的眉眼如今就跟化了一般,平白添了些蠢氣,總讓他聯(lián)想起剛得了一大根肉骨頭的狗。讓人看不上的同時,卻又忍不住心生羨慕。
看著看著,不知怎的,他心里忽然就暖了起來。忽然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好,與自己心愛之人相伴,歲月如細水,平緩卻流長。
“誒,凌大哥,你笑了呢!”
一聲清脆的笑聲將他從游離的思緒中抽離。他定睛一看,只見阿賀和紀麟正齊齊笑望著他。倆人不知怎的,就連笑容都越來越像。
“我們都點好了,你也點些你愛吃的!”他正出神,阿賀又道。說著,把菜譜遞到他面前。
“我沒什么特別想吃的,按你們的口味就好?!彼麑⒉俗V接過,隨手放到一邊。
“是呢,凌大哥從不挑食的?!卑①R笑道。
“都像你?”紀麟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除了吃就是睡,生著病還忘不了醬肘子。怕不是小饞貓投胎轉(zhuǎn)世!”
“哎呀,你個狗熊!你敢笑話我,看我不打你......”阿賀嬌笑一聲,果真抬手作勢要打。
紀麟忙抱著頭來回閃躲。二人哈哈笑成了一團。
招呼過小二,不一會兒,熱氣騰騰的酒菜就堆了滿桌。三人說笑著用了飯,隨著阿賀一個心滿意足的飽嗝,又招小二來付了賬,便起身出門去。
此時外間正巧也“嘩啦啦”進來了一大群人。阿賀正背對著門口跟紀麟說笑,一個沒留神,撞到了當頭那人身上。
她面上一驚,剛要回過頭去道歉,腰間卻跟著一緊。
接著,一個油滑的,噴著酒氣的笑聲就蛇一般鉆入她的耳中:“喲,這是誰家的小娘子,怎的這么不當心呢?”
阿賀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尚自發(fā)著愣,就覺得手臂一緊。下一瞬,鼻端已經(jīng)聞到了那絲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味道。
“把你的臟手拿開!”耳畔傳來一聲怒吼。
“哎喲!”與此同時,一聲痛呼響起。
接著就是一陣噼哩乓啷,夾雜著驚叫怒罵的人聲。
等她站穩(wěn)身形,徹底回過神來,就見眼前是一幫錦衣華服的貴公子。手持折扇,端得風流倜儻。
只不過,這些人如今都對他們怒目而視。當首的一個還用手捂著腹部,面上青筋畢露,一雙眼簡直要噴出火來。
“你們是打哪兒來的憨貨?沒長眼睛嗎?看不見這是誰?膽敢跟我們公子動手,真是太歲頭上動土,不知死活!”一名花枝招展,形如錦雞的青年公子怒氣沖沖地走上前來,用折扇指著凌蕭三人的鼻子,連聲爆喝道。
“跟他們廢什么話!竟敢踹本公子,來人!給我往死里打!”當首那個捂著腹部的錦衣公子面容扭曲著大喊道。
一聲令下,眾公子紛紛退到一旁,讓開了路。只見從眾人身后走上來幾名肌肉虬結(jié)的大漢,個個身逾七尺,玄衣短打,顯然不是家丁就是雇來防身的打手。
阿賀尚被眼前的變故驚得回不過神來,紀麟?yún)s已經(jīng)摩拳擦掌起來。他本就一口氣沒出完,如今見著這個陣勢,不由冷笑一聲,咬牙低聲道:“就怕你不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