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運?”沈青阮眉心一緊,“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地牢之中,還裝扮成死囚犯的模樣?”
他低下頭去,小聲囁嚅道:“他不會事先知道我要去牢中問話。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對弛虞雍是兇手一事心中存疑,所以想深到獄中,親耳聽聽弛虞兩兄弟的對話,以便從中發(fā)現(xiàn)貓膩......”
他一直低著頭自言自語,凌蕭也一直垂眸看著他。半晌,見他緩緩停了思緒,面上重又鎮(zhèn)定下來。
“如何?”他問。
沈青阮抬眼看著他:“來人是陳嘉運,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p> “陳嘉運是朝中難得的純臣,資歷深,又極受皇上倚重。他年輕時曾在虞州為官四載,與家父頗有交情。據(jù)我對他的了解,他不會聽風就是雨,也不是那等膽小怕事之輩?!?p> “其實,此事若落在你我手中,也是頗為棘手,倒不如交到陳大人手里。我相信,以他一慣的處事作風,定會找到一個最佳的解決之道?!?p> 凌蕭點點頭,又問:“如此,還要急著走嗎?”
“怎么?”沈青阮挑了挑眉。
“若是不急,不如陪我坐一會兒。”凌蕭道。
“世子還有話要對我說?”沈青阮有些疑惑。
“是啊,”凌蕭看著他,“多日不見,心頭有很多疑難未解,有很多話想對你說?!?p> “原是如此。”沈青阮笑了,“其實,在下也有很多話想對世子說。只不過抱山居一事未了,此時還不是說話的時候?!?p> “那明日此事完了,你會否又一次不告而別?”凌蕭問。
沈青阮這才恍然大悟。
他微微一笑,寬慰道:“世子放心,如此不夠朋友的行徑,在下做過一次,心中已然悔愧非常,斷不會再做第二次了?!?p> 凌蕭點了點頭,又道:“你眼下住在何處?”
“弛虞府?!鄙蚯嗳畹馈?p> 凌蕭眉心一緊。
“世子,”他剛要說話,沈青阮卻阻住了他,“世子只需記得,若我只是個無足輕重的秦訟師,我的安全就可保無虞。”
聞言,凌蕭想了想,也點了點頭。
“那你現(xiàn)下是要回那里去嗎?”他問。
“對?!鄙蚯嗳铑h首。
“我送你。”凌蕭道。
沈青阮深深看了他一眼:“世子不記得在下剛剛說過的話了嗎?”
“在下如今只是溯陵一介無名無姓的小訟師。試問,若讓人看到被告訟師竟與首告的好友走在一處,他們會怎么想?”
聞言,凌蕭不由有些氣悶。他很想說管他們怎么想,但一想到沈青阮方才的告誡,他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只靜靜地點了點頭。
“那便明日再見了?!鄙蚯嗳畹溃笆雷右舱埡蒙菹?,明日尚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說完,他微微笑了笑,笑容在僵硬的假面上顯得有些古怪。而后,他不等凌蕭回答,便飛身沒入了黑黢黢的密林之中。
凌蕭下意識地伸出手去,卻又訕訕地縮了回來?;厥滓豢?,只見腳下靜水無波。一輪圓月映在水中,烙下唯美的一幅倒影。
方才怎么沒看到這個?他心道,忽然沒來由地有些懊惱。
輕輕嘆了一聲,他也向著相反的方向飛身躍起。幾個起落間,就消失在了密林之后。
一夜無眠。
這是意料之中的。若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今晚還能酣然入睡,那已經(jīng)不是心大,而是無腦了。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他才些微有了些困意。想著昨日約定的時辰,今日升堂要在巳時左右,他又翻了個身,打算逼自己小憩一會兒。
可剛剛墜入黑甜的虛無,忽然響起一陣激烈的敲門聲。
怎么了?
他猛地起身,第一個反應就是,沈青阮的身份被人識破了,如今正身處險境。
鞋都來不及穿,他光著腳打開房門,卻見門口是高訟師焦急的臉。
“凌公子,縣衙來人了,說仵作驗尸有了新發(fā)現(xiàn),讓咱們趕緊去公堂集合呢!”
“仵作?”凌蕭有些意外。
“沒錯。”高訟師拿手絹擦了擦汗,又低聲道,“我托熟人仔細問過了,新證據(jù)怕是對咱們有些不利呢!”
聞言,凌蕭心下一哂。
反正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對他們不利了。弛虞雍根本就不是兇手,高訟師就算再舌燦蓮花,也不可能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強栽在他頭上。
如此,他點了點頭,沒多說什么。
兩刻鐘后,眾人集結在公堂之上。看看天色,也才不過辰正而已。
還沒到約定的十二個時辰,主審卻為何突然變卦,一大早將他們集結在此處?
凌蕭透過人群看到沈青阮的身影,他又恢復了秦訟師那副老成持重的打扮,收到凌蕭的眼風,也回了一個不明就里的眼神。
但不知為何,自從知道秦訟師原來是他,凌蕭心中就定了。不論弛虞雍是否是真兇,也不論這個案子最終走向如何,他打從心底堅信,此事一定會有一個最完滿的結局。
不多時,陳嘉運走上堂來,四下掃了一眼,目光在經(jīng)過秦訟師的時候稍稍頓了頓。
弛虞雍也被人押了上來,一雙惶惑的眼,拖著虛浮的步子,隔著這么遠,凌蕭都能看到他渾身在輕輕發(fā)抖。一副將死之人的模樣,竟比昨日在地牢中還要頹軟幾分。
“咳,是這樣?!标惣芜\開口道,“昨夜仵作找到本官,說驗尸有了重大發(fā)現(xiàn)。具體情況還是由他來親自解釋吧。來呀,傳仵作上堂。”
在眾人翹首以待中,只見兩個頭戴小帽,身穿青色布衫的男子走上堂來。打頭一個年紀稍長,后面跟著的年紀很輕,肩上背著個竹箱,一身的腱子肉甚為扎眼。
二人身后還跟著兩名衙役,一前一后抬著個擔架。擔架上蓋了白布,下面顯然是個人。
“阿賀!”凌蕭還沒反應過來,紀麟已經(jīng)如出籠的困獸般沖了過去。
“來人,給我把他拉??!”陳嘉運喝道。
不用他說,旁邊的衙役已經(jīng)一窩蜂擁了上來。但紀麟見到了阿賀,哪里還能控制住自己,當即不管不顧地跟上來攔他的衙差打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