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身上的傷痕形狀,顏色深淺,能夠清晰地顯示出兇手行兇時的動作狀態(tài)。”仵作對眾人解釋道,然后指著小徒上臂上的指痕。
“諸位請看,若是兇手這樣使力,那他左手大拇指向內(nèi)的彎折部分也會隨著整只手掌出力,在死者的尸身上留下些許印記。只不過因為力量較小,痕跡會比別的地方稍淡一些而已?!?p> “但尸體脖頸上的拇指印很干凈,周圍沒有任何多余的痕跡。這只能說明,此人若非天生拇指畸形,就是后天受過傷,拇指斷了一截!”
“啊......”四下又是一片恍然大悟之聲。
“如此......”知縣撫了撫胡須,“也就是說,兇手并非弛虞二公子?!?p> “屬下只負責驗尸,具體案情決斷,還要仰賴各位大人的高見?!必踝鞴泶故?。
“嗯,對,沒錯?!笨h令又訕訕地捋了捋胡須,轉(zhuǎn)頭道,“不知欽使大人有何高見?”
“來呀,”陳嘉運道,“把被告左手手臂上的繃帶拆開?!?p> 立時有衙差上前,不顧弛虞雍嗷嗷喊痛,三兩下就把繃帶拆了下來。只見繃帶下他的左手悶了這幾日,明顯有些蒼白萎縮,但拇指的大小與常人無異,并無任何指節(jié)缺失。
“嗬!”這下嘩然更甚,眾人面上紛紛變色。
弛虞雍見狀,忙不迭地將左手舉過頭頂,另一只手撐著地,炫耀似的轉(zhuǎn)了個圈,讓眾人一一看了個遍。
陳嘉運點點頭,道:“很明顯,真兇并非弛虞二公子,而是另有其人。且此人有一個顯著的特征,就是左手拇指缺失了一個指節(jié)?!?p> “哎呀......”知縣拍案驚嘆,“不曾想,此案膠著數(shù)日,今日竟然云開見月明,迎來如此之大的轉(zhuǎn)機呀!”
一語畢,陪審眾人也紛紛點頭附和。
“那......不若就在全鎮(zhèn)搜捕有如此體貌特征的男子?”知縣又提議道。
“嗯......本官也正有此意?!标惣芜\撫了撫胡須,“不過還有一點需要注意,此案明顯是栽贓嫁禍,那就先從與弛虞二公子有過節(jié)的人查起!”
“大人......”高訟師兀自不服。
“誒,先生且冷靜些?!标惣芜\抬手阻住了他的話。
“本官明白先生心中所想,但指痕一事,可謂鐵證如山。人命關(guān)天,重要的是找出真正的兇手,為死者雪冤,而不是判定某一個人一定有罪。先生認為,本官所言可對?”
“這......”高訟師面上一紅,不由垂下頭去,“大人言之有理?!?p> “嗯?!标惣芜\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轉(zhuǎn)過頭去道,“仵作,你所提供的證據(jù)乃是本案的關(guān)鍵。本案告破后,本官當記你一首功!”
“多謝大人。”仵作不卑不亢地拖著自己的徒兒行了禮。
“如此,案情就非常明確了。剩下的便是捕快的職責。”陳嘉運又道。
“令,全城搜捕一名左手拇指缺失上指節(jié)的男子。排查弛虞二公子的人際關(guān)系,先從與其有過節(jié)的人查起。捕到嫌犯后由本官親自審問,不得有誤!”
說著,他將一枚令箭投了下去。
“是!”衙差領(lǐng)命,紛紛退了下去。
弛虞雍見狀,也不顧左臂的傷勢,在堂上張牙舞爪,振臂疾呼起來。
陳嘉運低頭瞥見他,面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寬慰。
“被告無辜含冤,受難數(shù)日,也應當堂釋放?!彼?,又囑咐弛虞雍,“這件案子雖與你無關(guān),但你身上那些紈绔習氣也該改改!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你大哥身上還有官司未清,你也該多為家族考慮,審時度勢,多收斂些!”
弛虞雍如小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雙目一紅,不爭氣的淚水又浮了上來。
兩個衙差走上前來,為他解開了腳鐐。
見令他受辱困頓多日的鐵鏈終于被取了下來,弛虞雍一時又是不敢置信,又是興奮狂喜,又是擔憂后怕,不由跪伏在堂下,失聲痛哭起來。
見事情告一段落,陳嘉運也宣布退堂。
眾人一大早帶著滿心的疑惑前來,此時卻只余滿腦袋的震驚。
“不是他呀?”
“真不是他呀?”
“哎喲,那這幾日是在較個什么勁喲......”
“不是他,那也就是說,這兇犯還在外逍遙吶!”
“哎喲喲,那可不成,我得回家看好我那小妮子。沒逮到兇手之前,可萬萬不能再讓她上街閑逛了!”
“......”
弛虞府一眾人等又把秦訟師圍了個水泄不通。
大管家弛虞忠緊緊握著他的手,滿面感激道:“此番多虧先生鼎力相助!若不是先生昨日力保我家二公子,又為他爭取到了一日之期,哪會有今日這般翻天覆地的轉(zhuǎn)機!”
“先生有此高才,定要在我家大公子的案子上再盡一份力。弛虞氏滿府俱全心信任先生,以先生馬首是瞻。先生有何吩咐,請但說無妨!”
弛虞雍瑟瑟縮縮地躲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偷看秦訟師的表情。明明畏懼他畏懼得不行,心中卻又期待他接下兄長的案子。
紀麟自從阿賀的尸身露面以來,就一直牢牢守在她身邊,神情繾綣地看著她,仿佛那不是一具駭人的骸骨,而是燈燭下嬌美的新娘。
仵作方才說了什么,也不知道他聽沒聽見。甚至弛虞雍被當堂無罪釋放,他也沒有絲毫反應。
衙差走過來,想要把尸體抬走。
紀麟?yún)s一把把阿賀攬到了懷里。
“走開!”他狂亂地大吼著,一只手死死攬住阿賀,另一只手在空中“呼呼”揮舞著。
“這......紀公子,尸身乃是重要證物。眼下案件尚未告破,小的們還要將它帶回去好好看守的呀?!币幻貌顬殡y道。
“走開!走!”紀麟?yún)s什么也聽不進去,一味地揮手大吼。
“凌公子,這......”衙差們無法,又求助似的看著凌蕭。
凌蕭望著形狀癲狂的紀麟,又看看他懷里青黑慘白的尸身,難過的情緒在心中奔涌而起。
他閉了閉眼,不忍道:“一定要把尸體帶回去嗎?讓他多陪賀姑娘一會兒,不行嗎?”
“這......”衙差有些遲疑,“本來也不是不行,苦主乍見親人的尸身,心中難過在下也能理解??山袢辗峭瑢こ#〉耐炅诉@個差事,還要幫忙去搜捕兇犯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