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快馬,傍晚時分,二人已經(jīng)到了距離溯陵小百里外的臨鎮(zhèn)。一問才知,小鎮(zhèn)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蓮舟。
蓮葉何田田,烏篷蓋小舟。
因著溯陵的緣故,此處也是車水馬龍。沿著虞水的客棧商鋪異?;鸨贿^凌蕭這次有了沈青阮這個本地人,沒費吹灰之力就在鎮(zhèn)中最好的客棧里撈到了一間上房。
沈青阮的房間在隔壁,二人休整一番,又一同出門逛起了夜市。
“我看客棧里人滿為患,你是怎么要到這兩間房的?”凌蕭邊走邊問。
聞言,沈青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此時他又恢復(fù)了原本的樣子,一襲明藍(lán)色的長衫,襯著冠玉一般的面龐,在夜市流離的燈火里甚是亮眼。
“我不是跟世子說過嗎?”他道,“西南,是姓沈的。你當(dāng)這句話是隨便說說的嗎?”
說著,他停在一個捏泥人的小攤前,隨手拿起一個憨態(tài)可掬的女娃娃,給凌蕭看了看:“你看這個,像不像阿吉?”
凌蕭正因為他的前一句話而微訝,聽到后一句又轉(zhuǎn)開了注意力,上前看了看,搖頭道:“不像。笳藍(lán)笑起來有兩個酒渦,她沒有?!?p> “誒,是噯......”沈青阮仔細(xì)看了看,嫌棄地將泥娃娃放了回去,又偏過頭去,道,“咦,看來世子對舍妹甚是上心啊,連這么小的細(xì)節(jié)都記得一清二楚。”
凌蕭心道,你們兄妹倆長相七分相似,你日日在我臉前晃,我如何記不得?但嘴上什么也沒說,轉(zhuǎn)過身又向前走去。
“哎,你別走啊!”沈青阮后腳跟了上來,“我之前跟世子提過的,舍妹對世子青睞有加。世子要不要考慮考慮,等她長大以后......”
凌蕭猛地停住腳步,回頭瞪了他一眼。沈青阮一個不妨,差點撞到他身上。
“親妹妹的玩笑你也開,有你這么做兄長的嗎?”凌蕭不豫道。
“嗯?”沈青阮愣了一下,接著忽然一臉憤懣,“誰說我是開玩笑的?我很認(rèn)真的好不好?世子你看看我真摯的雙眼,我這可是在為舍妹爭取她一生的幸福?。 ?p> “放眼京城,不,放眼全國,哪里再找出一個像世子這么優(yōu)秀的人才?我不得近水樓臺先得月,先替舍妹把世子定下來,省得再被哪個庸脂俗粉給拐跑了......”
他說得天花亂墜,凌蕭一直靜靜地看著他。
沈青阮比他矮了半個頭,平時不覺得,但面對面站在一處,又被他這樣盯著,就有一種莫名的威壓感。見他始終沉默不語,他不禁縮了縮脖子。
“你是在認(rèn)真與我談?wù)摯耸拢俊卑肷?,凌蕭終于開口。
“是呀是呀!”沈青阮抬眼望向他,雙目中迸發(fā)出希冀。
凌蕭看了他一會兒,道:“那我也認(rèn)真回復(fù)你。笳藍(lán)于我而言,就如同親妹妹一般。我比她大了近十歲,不會做此非分之想。”
“???”沈青阮的雙眉向下一耷,“考慮一下都不肯,這么絕情的嗎?你我好歹朋友一場,就這么回絕,我也太沒面子了吧?”
“唉......”他嘆了一聲,做出滿臉凄哀之相,“阿吉回頭知道了,別提要多傷心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呀......若早知道是這么個結(jié)局,我又何苦讓你出現(xiàn)在她的生命里......”
凌蕭白了他一眼:“我看在笳藍(lán)眼里,我還不如一個醬肘子來得俊秀。世間優(yōu)秀兒郎何止萬千,等笳藍(lán)長大了,自有她的良緣?!?p> 沈青阮聽了他的前一句話剛剛噴笑出聲,可聽了后一句卻又愁眉苦臉起來。
“還何止萬千?世子來給我舉個例子,若阿吉是你的親妹妹,你想把她許配給誰?”
“這......”凌蕭在腦中將京中適齡兒郎過了一遍,忽然結(jié)舌。
“你看看!”沈青阮不禁跌手,“設(shè)身處地地站在我的角度,替我這個做兄長的想一想,世子終于體會到我的難處了吧?”
“世上長著兩條腿的男子是不少,平時看著也都人模狗樣的。但一想到要把阿吉托付給他們,我這心里真是恨不得......”
他說得咬牙切齒,凌蕭默默注視著他,心中卻忽然閃過了一絲怪異。他仔細(xì)看了沈青阮一眼,就發(fā)現(xiàn)他雖然言語夸張,但眉梢眼角似乎真的在憂心此事。
“你......笳藍(lán)如今才八歲,你這么著急做什么?”他疑惑道。
聞言,沈青阮的眼神縮了一下。
“嗐,不是說笑的嗎?”他打了個哈哈,轉(zhuǎn)身想要走,卻被凌蕭攔住了。
“不對,你方才說了,不是玩笑?!绷枋捑o緊盯著他的眼睛,“自從在溯陵見到你,你的狀態(tài)就很奇怪。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能告訴我嗎?”
沈青阮的身形停滯了一下。
他輕輕掙開凌蕭的手,垂眸道:“能出什么事?不過是覺得世子好,想為阿吉早做打算罷了。她那個脾氣,到處惹是生非,除了我誰都管不了她,又沒什么心眼,日后嫁了人還不得處處吃虧?”
“也就是在你面前,她還知道收斂。我見她是真的喜歡你,所以才冒昧有此一問。若是有什么得罪之處,還請世子不要放在心上。”
話說著說著,就又疏離起來。
總是這樣。
凌蕭心中有股邪火不合時宜地冒了出來。
“西南沈氏之后,朝廷二品大員之女,又生得這般樣貌。我倒是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樣的夫家才敢給她氣受。難不成,你打算將她嫁入皇室嗎?”
沈青阮一怔。
“就算是嫁入皇室,就算她真的受了委屈,你這個做兄長的難道就是個擺設(shè)?”凌蕭又道,“還有沈大人,他難道會由著自己的女兒受辱而不聞不問嗎?”
聞言,沈青阮似是被針扎了一下,微微偏開頭去。凌蕭卻強(qiáng)勢地追著他的目光,逼迫他看向自己。
“最不濟(jì)還有我?!彼啪徚寺曇簦拔译m不是她的嫡親兄長,但也會將她當(dāng)作親妹妹來護(hù)持。凌府雖力弱,但也愿傾盡全力做她的后盾。如此,你到底在擔(dān)心什么?”
沈青阮不答。
“告訴我!”凌蕭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