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住的是朝廷派來的欽使,陳嘉運陳大人,聽說是從京城過來巡按四方的。他與大老爺在多年前有舊,因而到了虞州就在府里住下了?!壁w菁蕪不知凌蕭與陳嘉運在溯陵的偶遇,也不知他耳力聰敏,于是好心提點。
聞言,凌蕭也對她客氣地點了點頭。趙菁蕪便對身邊使了個眼色,翠微走上前去,輕輕敲了敲院門。
不一會兒,門開了,里面走出來一個一身紺青的少年劍客??茨硬贿^十五六歲,飛眉英挺,一雙狹長的丹鳳目隱隱透出戾氣。
看見來客,他一言不發(fā),當先將所有人一一掃視了一番。雙目如有光電,被他掃過的皮膚就像被螞蟻爬過,痛癢中帶著一點刺心的冰寒。
凌蕭原以為他是陳嘉運的近衛(wèi),但想了想,好像印象里并沒有如此鮮亮的顏色。又在他面上掃了一眼,他緊了緊眉心,確認此人他此前從未見過。
他對少年劍客頗為好奇,但那少年卻似乎是認得他的。說是認得也不準確,因為他此刻也在盯著他上下打量,肆無忌憚的目光里含著莫名的敵意。
這景象,大概就是一個傳說中大名鼎鼎的人物忽然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自己卻懷疑此人是否名副其實,于是忍不住拿一雙眼睛上看下看,忌憚的同時又不甘示弱,不能先頭就輸了氣場,在一番意淫的暗中較量過后,仰著鼻孔朝天說一句:“久仰久仰。”
這樣的目光凌蕭從小到大見得多了,也不欲與他一般計較。剛剛移開目光,就聽趙菁蕪道:“湛盧,表哥可是在此處?”
聽到問話,少年劍客終于將目光從凌蕭身上撤了下來,轉(zhuǎn)眸看了她一眼,道:“當然,公子從不離我十丈以外?!?p> 趙菁蕪聞言微微一笑,道:“是呀,全府上下都知道公子與你親近,將身家性命都托付于你,最是信任不過。那便煩請你進去通報一聲,就說凌公子來了,好嗎?”
“凌公子來了......”少年劍客卻沒理她,而是學著她的語氣把她的話又重復了一遍,語調(diào)中帶著莫名的輕佻與敵意。說完他彎起薄唇,嗤笑一聲,目色不善地斜乜著凌蕭,“就是你?”
這一問猝不及防,趙菁蕪一驚不小??蓚}促間搞不清狀況,饒是她八面玲瓏也禁不住愣了一瞬。
凌蕭卻被這句莫名其妙的挑釁勾起了幾絲興趣,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少年,道:“沒錯,就是我。”
少年劍客故意又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然后揚起下頜,道:“這幾年在京中,就是你一直跟在我家公子左右,護他周全?”
趙菁蕪聞言又是一驚,這次總算反應(yīng)了過來,忙兩步上前扯住他的衣袖,低聲斥道:“湛盧,休得胡言!凌公子乃是衛(wèi)國公世子,你言語間放尊重些,不得無禮!”
少年劍客嫌棄地從她手中扯過自己的衣袖,不屑道:“世子?這是什么玩意兒,沒聽說過!我只知道我家公子!”
說完,他繞過趙菁蕪,又站到凌蕭身前,雙手在胸前一抱,倨傲地看著他。
“我聽說你很厲害,公子竟然把我留在虞州,讓你跟著他,那你一定有點本事。怎么樣,敢不敢跟我打一場?”說著“鐺”的一聲,他右手拇指一動,腰間佩劍已經(jīng)出鞘半寸。
趙菁蕪見狀大驚,又扯住他的衣袖,這次直接將他扯到了一旁,低聲斥道:“湛盧,休得胡鬧!凌公子是表哥的朋友,不遠千里從京城趕到虞州,不是來跟你打架的!你速速去屋內(nèi)通報,莫要失了禮數(shù)!”
兩次開口,兩次都被她堵回來,少年劍客終于被激出了脾氣,一把將她的手甩開,怒道:“禮數(shù),禮數(shù),你們一個個一天到晚就知道跟我講禮數(shù)!那你上來就扯我的衣裳,不是說男的和女的那啥啥嗎?這個時候你怎么不講禮數(shù)?”
趙菁蕪被他一通搶白,有些尷尬地縮回了手,卻還是眉目儼儼地盯著他:“好,我不碰你。那你自覺一點,莫要再跟凌公子為難。讓客人久等是為不周,沈府沒有這樣的規(guī)矩。現(xiàn)在你給我立刻,馬上,進去通報!”
“你讓我進去通報我就進去通報?我又不是你的護衛(wèi),干嗎聽你的?”少年劍客嗤之以鼻。
“你忘了表哥日前對你的囑咐了?”趙菁蕪沉著臉盯著他,“他的脾氣你最清楚,若是違背他的命令,誤了他的事,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這句威脅貌似起了點作用,少年劍客雙目一凜,雖還是十分不情愿,但嘴上卻沒方才那么硬了。
他瞥了趙菁蕪一眼,又把目光落到凌蕭身上,輕嗤一聲,道:“哼,反正公子遲早要見你,我現(xiàn)在進去通報一聲也沒什么。不過咱倆的事還沒完,你搶了我的活計,這一架是一定要打的!”
說完,他不等凌蕭答復,轉(zhuǎn)身將門踹開,進到院子里后又隨手將門摔了回來。
見狀,趙菁蕪終于長出一口氣,回身對凌蕭道:“凌公子,真是抱歉。湛盧這孩子小時候得過一場大病,后來雖然痊愈了,但腦子卻受了損傷,心智有些不全。再加上他幼時經(jīng)歷坎坷,所以戾氣比常人重些?!?p> “但他也不是一直都這樣,只不過乍見生人,有些不習慣罷了。等相處幾日,熟悉些了,他的脾氣就會慢慢軟下來了?!?p> “無妨?!绷枋捨⑽㈩h首,看看被摔得一晃一晃的門環(huán),問道,“湛盧......是青阮的貼身護衛(wèi)?”
“沒錯?!壁w菁蕪道,“湛盧從表哥七歲回虞州起就跟著他,算下來也有十年了。”
“他人雖然不甚聰穎,書讀得不好,字也認不全,但于武學一道卻天賦甚高。據(jù)說表哥幼時同他在一處練武,遇到疑難之處還常常要他相助才能渡關(guān)?!?p> 凌蕭點了點頭。
這時,院內(nèi)傳來屋門開閉的聲音,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隨即向著門邊響了起來。須臾,院門又一次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