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半月之前吧......沈重山想道,彼時他正從外面回府,走到半路忽然內急,竟是一刻也等不得,在路邊的林子里隨意找了棵樹就解開了褲帶。
解得正舒爽,忽聽樹上傳來一陣窸窣之聲。他抬頭一看,只見一團黑黢黢的東西正以極快的速度往下游走,身形婉轉妖嬈活像條大蛇。
這一驚不小,他手下一抖,幾滴溫熱的尿液登時灑到了鞋面上。夏日鞋面薄,不一會兒就滲到了里面,弄得他又是惡心又是難堪,不由在地上猛跺了幾下。
不過須臾功夫,頭頂?shù)母O窣聲消失了,從樹干后面轉出一個人來。一身黑衣,就連頭臉都用黑紗蒙著,只露出一雙眼睛。他一愣,定睛看去,就見那竟是一個女子,雖然蒙著面,但單憑身段就能看出姿色不俗。
荒郊野地里忽然冒出來個妙齡女子,還是如此一副怪異的裝束,莫不是他驚擾了志怪小說里吃人心肝的狐仙?
正喃喃自驚,那女子已經行到他身前三尺處,雙足微頓,停了下來,狹長雙目向下一垂,在他胯下的玩意兒上掃了一眼,然后挑了挑眉,向他眼中看去,目光中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戲謔。
他至今都忘不了當時那種全身酥麻的感覺,一側身子打著擺子,另一側卻如置身烈焰之中,被熱火炙烤得全身冒汗。
他連忙將褲子提上,又將褲帶系好,不悅道:“姑娘何人?緣何在此時出現(xiàn),莫不是要戲耍本官?”
“哼,”那女子只從鼻端膩出一絲輕笑,雙目中精光一閃,道,“一百發(fā)連弩,一百名輕功高手,換與大人合作,攻上殞劍山,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四個短句,猶如四把利刃,一刀接著一刀,刀刀正中要害。沈重山不禁大驚,就連方才的尷尬羞惱也顧不得了。
“你......”他一時竟不知該先顧哪個,躊躇半晌,道,“你攻上殞劍山要做什么?”
聞言,黑衣女子“噗嗤”一笑:“大人還真是如傳聞所言心直口快。奴家說了四句話,透給大人四個信息,大人卻偏偏選了最后一個來問我......那也就是說,前面的大人都默認了?”
沈重山瞠目結舌,略略回想了一下,不由心下惱怒,也不與她打那機鋒,只道:“廢話少說,先回答我的問題,否則一切免談!”
“哦?”黑衣女子挑了挑眉,“這也就是說,奴家已經有與大人一談的資格了?”
沈重山又是一噎,頓了頓,不豫道:“我今日回府乃是偶然起意,走的路線也不是慣常那條,姑娘卻能早早等在這林中,一看就是有備而來。姑娘是聰明人,本官也素性爽快,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就莫要再兜兜轉轉浪費時間了!”
聞言,黑衣女子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笑,接著正了正神色,道:“大人果然快人快語。既然如此,那奴家也不再拐彎抹角——奴家要攻上殞劍山,乃是奉主上之命。”
“主上?”沈重山挑了挑眉。
黑衣女子露出個諱莫如深的笑。
見狀,沈重山的瞳孔暗了暗,道:“何命?”
黑衣女子笑容不變,只是眼中的溫度猛地降了下來:“奉命,取沈大公子的項上人頭!”
“......”沈重山一下子怔住了。
“姑娘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半晌,他回過神來,“你既是有備而來,自然知道我與阮哥兒的關系。我可是他的親表叔,難道你認為我會和一個外人合謀,傷他性命嗎?趁我的火氣還沒上來,姑娘還是快些走吧。否則......哼,姑娘踏的可是虞州的地界,說句狂妄的,在這個地界上,本官想要的人命,還沒有拿不到的?!?p> “呵呵呵呵呵......”熟料,黑衣女子聞言卻毫無懼色,甚至掩嘴輕笑起來,“大人啊大人,您自己也說了,奴家乃是有備而來,那對大人的事自然是了如指掌?!?p> “說句僭越的,大人在奴家面前就像......”她別有深意地在他胯間掃了一眼,又輕輕笑了笑,“所以啊,大人也莫要再往自己臉上貼金,扯什么叔侄親情。七年前小丘山行刺一事大人想必還沒忘,試問,若真是叔侄情深,又怎么會狠得下心,對人家的父母趕盡殺絕呢?”
“你......”沈重山雙目中閃過一絲驚疑,“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兩個問題......”黑衣女子玩味地笑了笑,“第一個不方便告訴大人,第二個不能告訴大人?!?p> “唉......其實知道這些又有什么要緊呢?俗話說得好,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事情只要做下了,就總會有蛛絲馬跡。旁人若是有心,自然也能順著這些蛛絲馬跡尋到端倪。”
“至于奴家是什么人......呵,奴家一介無名小卒,賤名無需掛耳。大人只要知道,沈大公子是我主上一定要拿下的人,只要能達到這個目的,條件什么的都好說。至于別的事,與大人又有什么關系呢?”
“哼,不方便,不能?”聞言,沈重山冷笑一聲,“那姑娘且請回吧,沈某從來不做不明不白的生意。吾乃堂堂上州刺史,兵器人手都不缺,又為何要與你們這一群來歷不明,藏頭露尾之人合作呢?”
“哦?兵器人手都不缺?”黑衣女子揚了揚眉,“那方才大人為何在聽到‘一百發(fā)連弩’,‘三百名輕功高手’的時候眼前一亮呢?”
“......”沈重山抿了抿嘴,剛要說什么,黑衣女子卻抬了抬手,阻住了他的話。
“大人無需否認,奴家別無所長,全身上下唯有這雙眼睛還算見得了人。這可是奴家用來吃飯的家伙,莫說這么明顯的情緒波動,就連......”說著,她又在沈重山胯間瞟了一眼,戲弄之色溢于言表。
沈重山幾次三番被她調戲,面上不由有些掛不住??伤珱]說過任何過激之語,就連戲弄也是輕輕巧巧的,他一個大老爺們兒,若是斤斤計較,反倒顯得小家子氣了。
這個女人果真是個談判高手,他心中暗道,觀察入微,句句誅心,一雙眼睛如有魔性,一瞟一勾都能輕易撼動他的心神。
想著,他暗暗吐了口濁氣,心下不禁忌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