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碗兒......”
本以為是自己太過思念母親，出現(xiàn)幻覺了，可過了好久，那一聲聲呼喚不僅沒有消失，反而越發(fā)清晰起來。鐘祈之激動的心緒也漸漸平息下來，心中不禁疑惑，又轉(zhuǎn)過身去，撥開枝葉向下看去。
白衣女子已經(jīng)到了近前，就在古樹不遠(yuǎn)處。滿樹淡紅輕紫的芳菲在她身后怒放著，她及腰的黑色長發(fā)在落花中紛飛曼舞，好像精靈一般。
他不由看呆了。
這時，那女子回過頭來，纖纖素手在唇邊一攏，又喊了一聲：“碗碗！”
在看清她的面容后，鐘祈之猛地怔了怔。又聽到這聲呼喊，他心底某個地方不經(jīng)意地擰了一下，痛得他一個觳觫?？伸馋⑦^后，四肢百骸忽然涌上一陣暖意，那顆被燒得通紅的心也越發(fā)灼熱了起來。
“菁......”他剛要出聲，卻被另一個更為高昂的聲音覆蓋了。
“蕪兒！”
鐘祈之被呼喚聲打斷，愣了一下，就見方才還滿面愁容的趙菁蕪忽然綻開笑花，拔腿向著前方飛奔而去。
他連忙爬到古樹的另一側(cè)，撥開濃密的枝葉向下望去。只見前方不遠(yuǎn)處立著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男子，長身肅立，面容不算出塵，甚至有些嚴(yán)厲，一雙眼睛里沉淀著不容褻瀆的堅毅，又因過人的智慧蒙上了一層傲人的光澤。
是東陵國的寒氏月，他認(rèn)出來人，一顆心不由猛地沉了下去。
“寒哥哥！”趙菁蕪歡快地叫了一聲，張開雙臂，一頭扎進(jìn)了寒氏月的胸膛。
寒氏月的目光軟了一下，抬手在她的后背上撫了撫，將她扶起，又柔聲道了句：“蕪兒?！?p> “沒想到竟然一大早在后山碰見你，寒哥哥，你這么早來這兒做什么？”趙菁蕪興奮得面頰緋紅，映著日光活像兩個飽滿的蘋果。
“不做什么，就是散散心?！焙显碌?，“方才聽你喊得急，是在找它吧？”
他說著，右手繞到背后不知做了什么。一只毛茸茸的小腦袋旋即從他肩頭露了出來，圓滾滾的煞是可愛，是一只胖嘟嘟的松鼠。
“哎呀，婉婉！”趙菁蕪先是一驚，接著又是一喜，忙將松鼠從他肩頭接了過來，食指輕輕點著它的小腦袋，數(shù)落道，“真是調(diào)皮！你知不知道，娘親找了你一大早上呢！”
碗碗是一只松鼠？
鐘祈之微微一怔，接著便苦笑了一下。也是，正常人誰會叫這么個名字？這一看就是用來稱呼牲畜寵物的，可笑他方才自作多情，虧得那一聲“菁蕪妹妹”沒喊出來，要不然眼下不知該如何尷尬。
正想著，寒氏月有些戲謔的聲音傳來：“小時候說自己是小狗的娘親，現(xiàn)在又變成小松鼠的娘親了？”
“那可不是？”趙菁蕪天真道，“寒哥哥你不知道，我養(yǎng)它們養(yǎng)得可辛苦了。這個小婉婉還好，它姐姐那才叫一個淘氣。那時候住在大院子里，身邊也沒什么伺候的人，它到處咬東西，還隨地便溺，都是我?guī)退帐?。餓了喂飯，冷了縫衣裳，你說，這不是娘親是什么？”
“呵，說得沒錯?！焙显氯崧暤?，“似乎先前那只巴兒狗也叫婉婉吧？你還真是鐘愛這個名字，莫不成以后養(yǎng)的寵物都要叫婉婉？”
婉婉？菁蕪妹妹以前養(yǎng)過一只狗，也叫婉婉？鐘祈之心下一動，一個近乎瘋狂的想法在心底浮現(xiàn)。
“這個我倒沒想過，不過都叫婉婉也不差嘛，寒哥哥你說是不是？”趙菁蕪?fù)犷^一笑，嫵媚中又帶了三分嬌憨。
寒氏月看著她也溫潤地笑了，還沒來得及張口，趙菁蕪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輕輕蹙了蹙眉，在小松鼠的頭頂點了兩下：“其實說起來，這兩個婉婉的性子還有不少相似的地方呢。就比如兩個都調(diào)皮搗蛋，婉婉雖然是只狗，但上樹下河全都不在話下。有時候忽然不見了，家人到處找不見蹤影，只有我知道它定是在哪顆大樹上躲懶。這個小婉婉就更不在話下了，不光上躥下跳，晚上還總是鉆進(jìn)我的被窩里，非要我抱著才肯睡?！?p> 她說著說著又笑了起來，寒氏月也和煦地看著她。明媚的朝陽下，芳菲的花林里，好一對無雙璧人，加上二人之間的那只小松鼠，活像一家三口。鐘祈之訕訕地撤回了目光，覺得自己就像個偷聽人家閨房私話的宵小。
“對了，蕪兒?！闭龕瀽灢粯分?，那廂寒氏月又發(fā)話了，聽語氣似乎接下來要說的頗為嚴(yán)肅。
趙菁蕪也感覺到了他言語間的不尋常，抬眼詢問地看著他。
寒氏月道：“既然碰巧碰上了，你便隨我去客院一趟，咱們一道用些早點，正好我有話要對你說?！?p> 聽到“一道用些早點”，趙菁蕪的眼睛亮了一下。又聽到后面一句，她微一沉吟，道：“是阮表哥的事嗎？”
寒氏月看了她一眼，微微頷首。
“好?！壁w菁蕪不假思索地應(yīng)了下來，神色也跟著鄭重起來。
說著，二人便并肩離去了。逆著陽光的背影一高一矮，一前一后，拉出兩道長長的影子，正落在鐘祈之棲身的樹下。
鐘祈之悶悶地望著那個頭頂束冠的黑影，忽然沒來由地生出一股強(qiáng)烈的恨意。這股恨意與別個都不同，比別個都強(qiáng)烈。但奇怪的是，他根本靜不下心來去籌謀那些早就習(xí)以為常的算計。他現(xiàn)在只想干一件事，就是從樹上跳下去，一腳跺在那個令人生厭的頭頂上，把它像個西瓜一樣，踩個稀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