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爬到窗欞,凌蕭從幻境中脫身出來,一睜眼就感覺到了陽光灑在后背的暖意。
說來也算是因禍得福,自從因心臟受傷墜入幻境后,他好像能自由控制在幻境中的時間了。他也說不上如何,反正就是心里忽然有了數(shù),每每覺得差不多該醒來了,睜開眼時的時辰便與自己先前估量得差不多。便如此刻,他盤算著要在卯時左右醒來,如今看看天色果真剛剛日出不久。
轉眼看了看床榻,沈青阮還在閉目沉睡。果真如湛盧所言,他已經連著幾日未曾深眠,眼下好容易有了機會,身體的疲倦也不允許他輕易醒來。見狀,他背著劍走出門去。天光晴好,正宜舒展筋骨。他臥病這么些日子,其實早就有些耐不住了。
聽見動靜,湛盧從廊檐上探下頭來,見他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不由眼前一亮,朝他輕呼了一聲,然后打了個手勢。
凌蕭一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回頭向屋內看了一眼,未做多言,徑自當先走了出去。
“哼,又不搭理人......”湛盧低語了一句,從廊檐上輕身翻了下來,隨著他的腳步出去了。
沈青阮的院子位置較偏,后面就是大片大片的花圃和園林,空地很多,又加上時辰尚早,還沒什么人,正適宜練劍。湛盧早先就給他下了戰(zhàn)書,他也接了。只不過原本想著要等到千觴節(jié)以后,但今日機會難得,倒也不必拘泥。
二人心照不宣,相對而立。湛盧抱著劍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道:“點到為止。”
凌蕭微微彎唇,會心一笑,當先出手,清凌凌的劍嘯頓時響徹山間。
辰正時分,日頭已經懸在了半空。二人擦著滿頭的汗,心滿意足地往院子里走。
湛盧依然沉浸在方才的比試中不能自拔,一邊走一邊比劃道:“方才你那招,就是繞到我左肩后面反手擒拿的,真是絕了!有名字嗎?”
“沒有,”凌蕭搖了搖頭,“此招是我跟山貓打斗的時候得來的靈感自創(chuàng)的,尚未來得及取名。”
“山貓?”湛盧眼前一亮,轉眸興致盎然地看著他,“你還跟山貓打過架呢?”
“是,”凌蕭道,神色暗了暗,“與兩位朋友一起?!?p> “兩位朋友?”湛盧沒注意到他的黯然,聞言越發(fā)感興趣,“你除了公子之外還有別的朋友呢?”
凌蕭沉吟了一下,道:“不多,有一兩位?!?p> “叫什么?”湛盧道。
“一位姓紀,另一位......”凌蕭頓了頓,“姓賀?!?p> “哦......”湛盧若有所思地應了聲,眼珠一轉,不說話了。
凌蕭轉頭看了看他,見他神色有異不由道:“你的功夫也很好,不知師承何人?”
“啊?”湛盧回過神來,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問的是什么,想了想,道,“不告訴你。”
又來這一套?凌蕭緊了緊眉心,不明白自己是哪一句說錯了,激起了他的小性子。
話一出口,湛盧似是也覺得不妥,又解釋了一句:“不是不想告訴你,是不能告訴你,也沒法告訴你?!?p> “什么意思?”凌蕭被他繞糊涂了。
湛盧為難地看了他一眼:“咱倆打了一架,照理說就已經有交情了,我的事不該瞞你,可你問的這個事我不能說?!?p> “是秘密?”凌蕭終于有點回過味來。
“嗯。”湛盧點了點頭,又撓了撓后頸,“其實也不算吧,唉,怎么說呢......其實說一點也沒什么。我?guī)煾甘钦l,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從沒見過他的臉,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好像......好像他根本就沒有名字,我聽別人都叫他老七。”
“沒有名字?”凌蕭有些訝然,“你與你家公子師出同門,能被遴選為他的老師,此人絕非凡品。何況是這樣一身好本事,怎么可能連名字都沒有?”
“這......這我可怎么跟你說?。俊闭勘R為難道,“沒名字就是沒名字,不光他,他們都沒有名字,就是隱衛(wèi)一二三四五六七那么叫。”
“隱衛(wèi)?”凌蕭敏銳地抓住了這個詞。
“哎呀!”湛盧吃了一驚,連忙伸手去捂他的嘴,“你看看,都是你,害我犯禁!”
凌蕭向后一撤避開了他的手,不由怔道:“什么意思?隱衛(wèi)......這個詞在府里是個禁忌?”
“哎喲呦,你還提!”湛盧原地蹦起三尺高,又想伸手過來堵他的嘴,“這可是大忌諱!要是讓別人聽了去,公子是要殺我的頭的!”
“這么嚴重......”凌蕭有些驚訝。
“所以說,你聽了就當沒聽到,可千萬別跟別人說起來!”湛盧毫無底氣地威脅了一句,緊盯了他一眼,然后看看四周,扯著他繼續(xù)向前走去。
二人各有心事,一路默然。不多時,院墻后的石榴樹又映入眼簾。艷紅的花色映著朝陽,越發(fā)如火如荼。
湛盧打發(fā)守門的侍衛(wèi)去抬水來給他們擦身,凌蕭便到沈青阮的房中看了看。只見他還在沉沉睡著,安靜得像個瓷娃娃,從昨晚到現(xiàn)在,連地方都沒挪動一下。他便又出到院子里來,侍衛(wèi)已經把水抬來放在了偏房。兩個銅盆并排放著,上面冒著蒸蒸熱氣。
湛盧已經脫了上衣,正拿布巾擦拭身上的汗?jié)n,見他進來便對他招了招手:“快過來,水溫正好?!?p> 他仿佛已經忘了方才的事,凌蕭頓了頓也走上前去,將上衣褪下,伸手把白布巾在溫水里浸濕了。
隨著他的動作,湛盧一直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的胸口發(fā)呆,直到把后背搓得通紅了才反應過來。凌蕭望著他挑了挑眉,他抿了抿嘴,湊近一步,指著他胸口的疤痕道:“這個......好得真快。”
凌蕭看了他一眼,垂眸道:“也有半月了?!?p> “嗯......”湛盧欲言又止,似是有些猶豫。
“怎么了?”凌蕭問道。
“嗯......”湛盧咬了咬唇,忽然道,“你平時是怎么練的,怎么能把胸練得這么大?”
“......”凌蕭一怔,下意識低頭看了看,忽然想起上一次他裝暈時,袁醫(yī)官給他換藥,湛盧似乎的關注點就十分不對,不由有些尷尬,“沒有刻意去練,大概天生就是如此?!?p> “天生的......”湛盧撓了撓下頜,若有所思道,“那你可真不一般?!?p> “為何這么說?”凌蕭不解。
“咱們這兒的人可沒有這么大的胸,”湛盧斬釘截鐵道,“反正我從來沒見過?!?p> 凌蕭不禁失笑:“你沒見過而已,別人又不會輕易在你面前寬衣,你又如何能知道?”
沒想到,一說起這個湛盧忽然臉紅了,支吾著移開了眼去。
凌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室內的氣氛忽然怪異了起來。
“我好了。”俄頃,湛盧把帕子往銅盆里一扔,隨意把衣衫往身上一披就走了出去。
凌蕭盯著他的背影打量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也沒再多想,快速擦了幾把便披衣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