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一根繩上的螞蚱
兩人繼續(xù)向山下行去,湛盧走得無聲無息,凌蕭沒有問,沈青阮也沒有提。
青園里,趙菁蕪呆坐在矮榻邊,她身后站著翠微,二人都是一臉憔悴,整夜無眠。
矮榻上倒是睡著個(gè)沒心沒肺的,細(xì)細(xì)的呼嚕聲從午夜響到現(xiàn)在,明晃晃的大太陽(yáng)映到臉上也鬧不醒。
終于,翠微再也忍不住,上去推了推他的腳。
趙菁蕪伸手?jǐn)r住了她:“把他弄起來做什么?又要聽他啰啰嗦嗦絮絮叨叨個(gè)沒完嗎?”
“那也不能就任由他睡在這兒啊!”翠微不滿道,“亂七八糟鬧了一場(chǎng),大人們走的走逃的逃,最后給咱們留下這么個(gè)憨貨,鬧得小姐一夜未睡,你說咱們這是造了什么孽喲!”
趙菁蕪心煩意亂地?fù)]了揮手:“行了,反正睡不著,無所謂了?!?p> 翠微看了看天色,道:“現(xiàn)在天也亮了,小姐不睡也好,我讓小丫頭們打些熱水來給小姐凈面,再囑咐小廚房做些精致的吃食?!?p> “水打來,吃食免了吧?!壁w菁蕪道,抬手揉了揉額角,“我沒胃口?!?p> “這......”翠微還待說,趙菁蕪卻又揮了揮手。
見狀,她未再多言,躬身一禮,靜靜地退了下去。走到門口,她狠厲地瞪了在院子正中罰跪的蓼汀一眼,然后徑直向偏房走去。
聽她的腳步聲遠(yuǎn)去了,趙菁蕪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撩開腦后的發(fā)絲,隔著紗布摸了摸頸上的傷口,只覺得心頭空落落的,分不清是傷口還是心口更痛,更覺得悵然若失,恨不得大哭一場(chǎng)才解氣。
她從袖中抽出帕子按了按眼角,又深吸一口氣,靜了靜心,然后推了推熟睡中的鐘祈之,道:“鐘公子,該醒了?!?p> 她用的勁不小,鐘祈之被前后推搡了兩下,懵懵懂懂地睜開了眼。看見頭頂陌生的裝潢,他有些困惑地轉(zhuǎn)過眼來,又看到趙菁蕪憔悴的臉,他怔了怔,接著雙目猛然聚焦,半坐起來,握住她的手,道:“妹妹怎么了?怎么這副樣子?誰欺負(fù)你了?”
“你啊?!壁w菁蕪看了他一眼,眼底隱隱泛起水色,“昨晚的事,你都不記得了?”
“昨晚......”鐘祈之想了想,忽然瞪大了眼,一雙眼珠在眼眶里慌亂打轉(zhuǎn)。
“哼,”趙菁蕪抽了抽鼻子,又拿帕子在鼻翼按了按,“給阮哥哥使陰招不成,卻連累了我,害我受了這么大的無妄之災(zāi),你的良心過得去嗎?”
“這......”見狀,鐘祈之恨不得一頭搶地以證丹心,“菁蕪妹妹,我發(fā)誓,昨晚的一切真的只是巧合。我本來......”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猛地住了嘴。
“本來什么?本來的目標(biāo)不是我?那我喝下那盞茶水時(shí)你為什么不攔著?”聞言,趙菁蕪抬起眼來,一夜未合的眼角有些疲倦,越發(fā)帶了些脆弱的紅,襯著蒼白的雙頰,惹得鐘祈之憐惜之情大起。
“菁蕪妹妹你聽我說,”他攥著趙菁蕪的手,慌亂解釋道,“當(dāng)時(shí)你的手太快,加上我也的確沒想到你會(huì)上來?yè)尣杷?,所以?.....”
“你以為說這些就能糊弄我嗎?”趙菁蕪卻越發(fā)不依,伸手撩起后背的長(zhǎng)發(fā),露出包著紗布的后頸,對(duì)鐘祈之道,“你看看,這里有好深一個(gè)刀口,直到現(xiàn)在都隱隱作痛,轉(zhuǎn)頭低頭都不成,就連輕輕動(dòng)一動(dòng)都疼得厲害?!?p> “呀......”鐘祈之不禁伸手撫了上去。
可就在他的手觸及她后頸的前一刻,趙菁蕪猛地一縮,躲開了他的觸碰,接著又抽噎了一下,哀戚道:“你昨晚暈過去了,不知道后來有多可怕。阮哥哥來了,拿著劍要?dú)⑽业?。我怎么求都不管用,后來還是凌公子來了才把我爹救下來。就差那么一點(diǎn),就那么一點(diǎn),我就沒有爹了......”
“這......”聞言,鐘祈之猛地一驚,雙目又驚疑不定地亂轉(zhuǎn)起來。
“你說說我爹,”趙菁蕪又哽咽起來,“他都這么一大把年紀(jì)了,怎么就是消停不下來。咱們和阮哥哥都是一家人,從小看著長(zhǎng)大的,他怎么忍得心下毒去害他呢?”
“這個(gè)東西......它不是毒。”鐘祈之道。
“那是什么?”趙菁蕪一臉懵懂。
“它......它是......”鐘祈之緊了緊眉心,“唉,告訴你也無妨。沈大人說這是一種蠱,能控制人的心神?!?p> “所以,你們想要控制阮哥哥的心神。”趙菁蕪眼淚汪汪地看著他,“為什么?”
“這......”鐘祈之垂下了眼睫,“這恐怕就要去問令尊了?!?p> “祈之哥哥......”趙菁蕪幽幽地看著他,眼睫一動(dòng),一滴晶瑩的淚掉了下來,落在蒼白細(xì)膩的面頰上。
鐘祈之不由呆了:“你......你叫我什么?”
“祈之哥哥,”趙菁蕪又喚了一句,“我是真的擔(dān)心啊,你和爹爹究竟在密謀什么危險(xiǎn)的事情,也不告訴菁蕪一聲,讓菁蕪日夜為你們提心吊膽......”
“妹妹......”鐘祈之震驚地望著她,心神激蕩之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上肓讼?,他又有些疑惑,忍不住問道,“沈......伯父私下里籌劃什么,你真的一點(diǎn)都不知道嗎?”
“我知道什么?”趙菁蕪更加傷感,“爹爹這幾年越發(fā)叛逆,總是說我忤逆他,別說他的秘密了,就是平日里我們也說不上幾句話。我也是無可奈何才住到殞劍山上,若非如此,誰愿意寄人籬下呢?祈之哥哥你想來能明白我的心,就行行好,莫要讓我一個(gè)人白擔(dān)心了,行嗎?”
聞言,鐘祈之心中不由大為震動(dòng),又緊了緊她的手,道:“妹妹放心,不論令尊的籌謀成功與否,我都會(huì)護(hù)你周全。以后你也不必再寄人籬下,與我在一起,我必會(huì)照顧好你,照顧你一生一世......”
趙菁蕪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說什么護(hù)我周全,都是大話。你與爹爹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爹爹要是倒了,你豈能獨(dú)善其身?”
聞言,鐘祈之慨然一笑,雙眸驀地軟了:“妹妹是在擔(dān)心我嗎?不用擔(dān)心,哥哥自有妙計(jì)。”
“自有妙計(jì)?”趙菁蕪輕嗔了他一眼,“意思就是你并未盡心輔佐爹爹,還留著后手嘍?”
“這......”鐘祈之不禁有些尷尬,“話不是這么說的,妹妹不知,我......唉,其實(shí)我與伯父并不像妹妹所言,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伯父他......似乎有自己的打算,這個(gè)打算我制止不了,也不想牽扯其中。我們之間,充其量也就是個(gè)合作關(guān)系而已?!?p> “哦?”趙菁蕪狐疑地眨了眨眼,“你不是他手下的人?那你為什么幫他給阮哥哥下藥?”
“這......這是因?yàn)?.....”鐘祈之憤懣地抿了抿唇,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禁大驚失色。
“怎么了?”趙菁蕪也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
“來不及說了,妹妹,我得速速下山一趟!”鐘祈之連聲道,說著已經(jīng)急匆匆地下了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