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在沈相夷手中的金色圓盤擴展到與方才罩住陳湘湘的那個一般大小時,角落里忽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
沈相夷頓了頓,手中金光驟散,轉(zhuǎn)頭循聲望去。
圓臺下的陰影里,一個纖弱的身影正拼命擺脫另一人的束縛。鐘祈之使出渾身的力氣也拉不住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一頭扎進(jìn)危險的囚籠。
是趙菁蕪。
沈相夷顯然根據(jù)他們方才的對話知道了她的身份,見狀也不驚訝,略略勾了勾手指,趙菁蕪就像一個牽線木偶般,輕飄飄地移動到了他身前。
“你不讓我殺他?”待她站定了,沈相夷盯著她,上下打量了一眼。
趙菁蕪渾身都在發(fā)抖,但還是努力張了張嘴,只不過發(fā)出的只是幾聲不盡人意的囈語。
見狀,沈相夷似是覺得有趣,唇角一勾,露出個玩世不恭的笑。這是他從現(xiàn)身到現(xiàn)在為止,露出的第一個還算有人氣的表情。眾人不禁齊齊一怔,而趙菁蕪卻似乎更害怕了,雙目中充滿警惕,在他殷殷的注視下不自覺地往后退去。
忽然,腳下踩到陳湘湘爆體后噴灑出的血漿,她整個身子向后一仰,差點滑倒在地。沈相夷長臂一展,捉住了她的腰。
將她扶穩(wěn)了,他微微一笑,紳士地放開手,聲音柔和了好幾度:“姑娘不必害怕,我從不為難女子。尤其是......長得好看的女子。”
四周詭異地靜了下去。
趙菁蕪看他的眼神在恐懼之外又多了一絲驚疑。
見狀,沈相夷似是也意識到了不妥,輕咳兩聲,面色又板正起來。
“啊......我是說,堂堂七尺男兒,欺負(fù)弱女子算什么本事?”他克制地笑了一下,又彎下身去,對趙菁蕪眨了眨眼,“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呀?”
“......”趙菁蕪見鬼似的看著他。
“我總得知道如何稱呼你吧?”沈相夷又眨了眨眼。
“我......我叫菁蕪,趙菁蕪。”趙菁蕪小聲道。
“趙菁蕪?”沈相夷挑了挑眉,“不是沈菁蕪嗎?”
“不是......”趙菁蕪垂下頭去,“他不是我親爹?!?p> “哦?”沈相夷有些意外,回頭看了沈重山一眼,又想起來了什么似的,了然道,“繼父......”
過了這些時候,沈重山已經(jīng)漸漸接受了眼前現(xiàn)實,也不像起初那么害怕了。尤其是見他不住調(diào)戲自己的女兒,身為父親的保護(hù)欲激勵著他,他不豫地盯著沈相夷,冷冷道:“此事與你無關(guān)!”
“怎么是沒有關(guān)系呢?”沈相夷也冷冷地回敬了他一眼,回過頭來望著趙菁蕪,又笑得一臉春風(fēng),“我昏睡了這么久,子子孫孫生了一大串。我總得把關(guān)系縷縷清楚,省得再搞出什么倫理慘劇來嘛!”
“你......”沈重山面色一黑,混合著陳湘湘噴濺在他臉上的血,整張臉青紅交錯。
“好了,”沈相夷終于把眼神從趙菁蕪身上收回來,轉(zhuǎn)頭看著沈重山,輕輕皺了皺眉,像是有些嫌棄,“方才扯遠(yuǎn)了,現(xiàn)在再說回你的事......”
“阮哥哥......不,沈......國師......”趙菁蕪猛地上前一步,作勢要去扯他的衣袖,又似有些畏懼,一只手畏畏縮縮地向前伸了伸,又訕訕地縮了回去。
沈相夷回頭瞥了她一眼,還是一般的溫和耐心,但眼神中已經(jīng)沒有了方才的熱切:“趙姑娘,茲事體大,我若賣了你這個人情,那便是壞了自己定下的規(guī)矩。你這個繼父犯的事不小,把祖宗十八代都得罪了。若是因你一句話免了罰,祖宗之怒怪罪下來,恐怕不是你一個小姑娘承受得起的。我也是真心實意地為你著想,這個人......你還是放下吧?!?p> “不......”趙菁蕪的神色慌亂起來,看看他,又看看沈重山,猛地紅了眼眶。
“哎呀呀......又是這一招!”沈相夷不耐煩地彈了彈舌根,接著又輕輕一笑,“可沈某就是對這一招沒法子呢,美人落淚惹人憐,哎呀呀,你說說,這上哪兒說理去!”
聞言,趙菁蕪也顧不得他言語輕浮,雙目中迸射出喜色:“國師大人,您......您肯饒爹爹一命?”
“怎么,”沈相夷猛地彎下腰去,湊近她的臉,“不信呀?”
“不......”趙菁蕪連忙垂首后退,“菁蕪不敢......”
沈相夷又直起身來,微微一笑:“說出口的話,沈某決不食言,這點趙姑娘盡可放心。只不過死罪可免,活罪卻難逃。他畢竟做了錯事,我要是不略施懲戒,沈氏祖宗規(guī)矩豈不成了笑話?”
“您......您要如何......”趙菁蕪咬了咬唇。
沈相夷在她泛血的櫻唇上輕輕勾了一眼,轉(zhuǎn)過身去,似笑非笑地望著沈重山。
沈重山一直聽他二人討論自己的生死,就好像自己是一只無關(guān)緊要豬狗牲畜,又或是不存在似的,早就面露薄怒??杀簧蛳嘁倪@么冷冷一盯,他又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zhàn),慌忙垂眸,掩下了眼中的厲色。
“小山......”沈相夷盯著他,緩緩道,“既是沈氏子孫,哪怕做了再大的錯事,頂著我的姓氏,終究還是要高人一籌。我便用沈氏的規(guī)矩整肅于你,一來保全你為官為父的顏面,二來以儆效尤,看千秋萬代,后世子孫,還有何人膽敢犯禁族規(guī),數(shù)典忘祖。你......可服判?”
“服判......服什么判?”沈重山緊張起來,腳步向后挪動,看似要逃。
沈相夷卻只是淡淡一笑,手中拂塵一揮,麈尾飛向半空,千萬條絲絳在半空中打出千萬顆銀色的星子。接著拂塵落了下來,星子們卻依舊停留在半空,緩緩旋轉(zhuǎn)著,際會成一個巨大的星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