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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京夢聞錄

第五百五十三章 紅

元京夢聞錄 麥麥青芒 3133 2021-08-17 18:33:00

  “這就是你方才說的難言之隱?”凌蕭暗暗搖頭。

  “不錯,”沈相夷道,“說起來,這個孩子還真有些意思,有些地方跟你很像,也怪不得你們能走到一起?!?p>  凌蕭沒理會他后面的話,只道:“既是難言之隱,就是不愿讓別人知道。既如此,我又何必去戳別人的痛處呢?”

  “什么痛處不痛處,你看你,說得也太嚴(yán)重了?!鄙蛳嘁拇蛄藗€哈哈。

  凌蕭不解地看著他。

  沈相夷看了他一眼,道:“其實這事說起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要是我的話我就說出去,也好省去一些不必要的誤會?!?p>  凌蕭越發(fā)云里霧里。

  “可他不說我也能理解,”沈相夷又道,“像他這樣的人么,事事追求完美,又怎么能接受自己的瑕疵呢?”

  “你......”凌蕭遲疑道,“你究竟在說什么?”

  “呵,也沒什么,算了吧?!鄙蛳嘁膮s住了嘴,被子一掀,竟是一副要合眼就寢的模樣。

  凌蕭知道他在故意吊自己的胃口,不由有些著惱。見沈相夷自顧自窩好了位置,閉上眼,他也將臉一板,賭氣地閉上了眼睛??裳劬仙狭?,心中的好奇卻堵不住,不住回想他方才模棱兩可的話。

  “呵......”忽然,身邊響起一聲嗤笑。

  他忙睜開眼來,就見沈相夷已經(jīng)側(cè)過身來,一臉狡黠地望著他:“蕭蕭啊蕭蕭,你還真是可愛。心里明明就想知道,嘴上卻是一套接著一套的大道理??诓粚π?,不累嗎?”

  “我......”凌蕭張口結(jié)舌。

  “好了好了,君子言不及私嘛,我懂。”沈相夷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肩頭,“可知道別人的私隱也并不意味著就要拿它來傷害對方啊。反過來想想,之前不知道的時候,可能某句話一不留心就刺傷了對方。反而知道了對方的顧忌后,凡事小心一些,還能省去這些不必要的不快呢?!?p>  “更何況好朋友之間哪來的這么多條條框框?好朋友就是用來交換秘密的,你冒犯冒犯我,我冒犯冒犯你,互相打破心防,知根知底才能交心。像你們這樣,一個不問,一個不說,君子之禮是有了,可你的苦衷他不知道,他的難處你也不懂,來來回回只是相敬如賓,到了也只是泛泛之交,算什么至交好友呢?”

  凌蕭靜默了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你說得對,我受教了。”

  “唔?”沈相夷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錯嘛,性子梗直,卻能聽得進(jìn)勸誡,是個能成大事的脾氣?!?p>  “不必恭維,”凌蕭轉(zhuǎn)過臉來向著他,直截了當(dāng)?shù)溃艾F(xiàn)在可以說了吧?”

  “行啊?!鄙蛳嘁囊膊煌夏鄮?,“你干脆我也干脆,老子最煩磨磨唧唧那一套。其實我想說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就是覺得奇怪,憑你們的交情不應(yīng)該在這種事上還有所隱瞞??煞N種跡象表明,這件事你的確是不知道的?!?p>  “到底是什么?”凌蕭心頭癢癢了起來。

  沈相夷頓了頓,放輕了聲音:“你是不是一直沒注意到,青阮其實是看不到顏色的?”

  “什么?”凌蕭一驚。

  “果然。”沈相夷點了點頭,“剛附到他身上時我也覺得很不適應(yīng),畢竟瞀視之人最多是對顏色不敏感,亦或是將兩種顏色混淆??伤灰粯樱壑械氖澜缤耆呛诎椎?,唯一一種能分辨出的顏色就是紅色,所以他對紅色的物體特別敏感?!?p>  凌蕭驀地想起了他院中的榴花,想起他拈著花瓣時留戀的眼神。

  “你不覺得這顏色很好嗎?火熱的,像血,開在寂寞的山坳里,卻一點都不讓人感到孤獨。單是看著它就會覺得美好,覺得什么都有希望。”昔時話音還留在耳畔,當(dāng)初他只覺得以他的性子不該喜歡這么熱戀的顏色,殊不知這竟是他眼中唯一能看到的色彩。

  “喂,聽到這個,你也不必哭喪著一張臉嘛?!鄙蛳嘁牡穆曇魝鱽恚枋捇剡^神來,就見他正皺著眉頭盯著自己。他忙移開目光,調(diào)整了一下神色。

  見狀,沈相夷微微一笑,又道:“不過說實在的,一開始接觸這具身體的靈魂時,我對他著實不喜。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那些鬼心眼賊多,又七竅玲瓏的人,天天算計來算計去,不知有多少人命都被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算計了去?!?p>  “偏他也是這么個玩弄心計的人——”他看了凌蕭一眼,“呵,算了,這些事他沒告訴你,我也覺得你還是不知道的好。不過跟他的靈魂相處久了,我又從他的表象之下挖掘到了一些別的東西,又覺得這個人其實也沒有那么心思叵測,甚至有些做法還挺讓人敬佩的......”

  “等等,”凌蕭打斷了他,“你在說什么,我一句都聽不懂?!?p>  “啊,也是,就這么跟你一說,確實挺讓人迷糊的?!鄙蛳嘁乃坪跤行殡y,“其實我剛接觸他時也覺得這個人很是分裂,怎么說呢,就像是一具身體里住了兩個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一個冷酷,一個溫和,一個手段酷烈,一個大度寬容......”

  “我認(rèn)識的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個樣子?!绷枋挼?,語氣有些不快,“他不是你口中玩弄心計的人,他是聰慧不假,卻從未做過任何陰損之事。”

  “哎呀,你別著急呀?!鄙蛳嘁某麛[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我話還沒說完呢,下一句就要說到點子上了?!?p>  凌蕭防備地看著他。

  沈相夷不同他一般計較,只道:“方才我不是說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兩個截然相反的性格嗎,一個冷酷,一個溫和。而這兩者的分水嶺就在他進(jìn)京后不久?!?p>  “你是說......”凌蕭略有所悟。

  “是呀,”沈相夷道,“很奇怪,自從認(rèn)識你之后,他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先前的暴躁酷烈全沒了,竟然溫潤如玉了起來。啊,倒也不是說他以前就不溫潤如玉,只不過那時候的他溫潤得很有手段。小小年紀(jì),處理起事情來雷厲風(fēng)行,取舍之時毫不猶豫,不像個十幾歲的孩子,倒更像是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殺伐果斷的將軍。”

  “這也不奇怪,”凌蕭道,“拜你所賜,他從小就身不由己,背負(fù)著家族興衰的使命,如何能像一般孩童一般無憂無慮?”

  “啊......這,”沈相夷有些尷尬,“我那時候也是被世俗蒙蔽了雙眼嘛,不想一身本事就這么浪費了,就學(xué)著那些宗師大家搞了些無傷大雅的小游戲。沒想到這些孩子這么把它當(dāng)回事,這都過了多少年了,竟然還沒斷.......”

  “豈止未曾斷絕,簡直是變本加厲,不知所謂?!币幌氲侥莻€荒謬的獻(xiàn)祭之禮,凌蕭就止不住自己的脾氣。

  “哎呀,誰年輕的時候沒做過幾件荒唐事呢,不提了,不提了。”沈相夷試圖蒙混過關(guān)。

  凌蕭沒有揪著他的過往不放,只道:“凡事種種自有因果,你是,青阮也是。他之前怎樣我管不了,但如若果真如你所言,那么他在遇到我以后能夠?qū)さ靡环狡届o,也足以令我寬慰。”

  “嗯,”沈相夷也點了點頭,“你這個年紀(jì)能有這番感悟倒也難得。唉,也許這就是朋友的意義吧,于彼此靈魂深處得一小憩,任世間千難萬險,只管風(fēng)雨同舟,砥礪前行。嗯,很好!”

  “只是......”凌蕭又提起一口氣來,“只是他果真看不到紅色以外的任何顏色嗎?那他的人生,該會失去多少樂趣?。俊?p>  “是啊,剛剛重生那會兒,我還以為是老天爺要罰我,上輩子見過的聲色犬馬太多,這輩子直接讓我灰不溜秋地過?!鄙蛳嘁牡溃翱珊髞砦以诙赐庖娭鴤€一身大紅鎧甲的人,才知道我不是什么顏色都看不見。再后來咱們出了山洞,在這個破地方醒過來,我就忽然又能看見顏色了??擅慨?dāng)我試著鉆進(jìn)他的記憶里,眼前所見就還是跟之前一樣,全是黑白發(fā)灰的。只有一個人讓我印象格外深刻,一個姑娘,總是穿一身大紅的衣裳,在人群中特別扎眼。我記得她的名字,叫什么......”

  凌蕭若有所悟:“齊弗蓮?!?p>  “對,是叫什么蓮沒錯?!鄙蛳嘁狞c了點頭,“他應(yīng)該很喜歡這個姑娘,每次見到她都很開心??墒菦]法子,他不能給那姑娘幸福,總不能耽誤人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嫁人??上枪媚锛奕艘院笤僖膊淮┘t色了,他也再沒法一眼在人群中把她認(rèn)出來。漸漸地,也就淡了。呵,其實情愛不就是這么回事嗎,想起來的時候好像一把火,但日子久了,不聞不問,也就淡了,什么都淡了。”

  “他為什么不能給她幸福?”凌蕭道。

  “嗯?”沈相夷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哦,嗐,還不是因為我搞的這個什么傳承之禮嗎,你也說了,他從小就身不由己。”

  “是嗎?”凌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為何,他敏銳地從他的話中品出了一絲保留。

  可沈相夷沒再給他問下去的機(jī)會,胡亂“嗯”了幾聲,把薄被往身上一扯,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哎喲,這么晚了,蕭蕭你不睡我可要睡了,撐不住了......”

  凌蕭回過頭去看了他一眼,見他果真閉上了眼便沒再說什么,又把頭轉(zhuǎn)回來,盯著黑漆漆的屋頂發(fā)起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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