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寇蛛送伊恩離開。她換了一身紫紅色的長裙,一如既往的光彩照人。
懸浮飛行器很快把伊恩送到了通向外圈的??空荆炼飨聛淼臅r候,寇蛛站在一旁。
寇蛛看著伊恩,低頭暗自想了些什么,然后,她抬起頭,鄭重地說:“這個手環(huán)你拿走吧?!?p> 伊恩有些不解地看著寇蛛。
她接著道:“我正式向你發(fā)出邀請,如果你愿意,歡迎你加入海盜船?!?p> 伊恩正要開口拒絕,寇蛛沒有讓他打斷自己的話:“任何被邀請者都有一年的考慮時間,如果你想來了,無論你在宇宙中的任何一個角落,我們都可以找到你。如果你遇到任何麻煩,只要作為海盜船中圈的一員,我們都可以去幫你擺平。你好好考慮吧。”
伊恩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伸出手??苤胍姞睿樟松先?。
“多保重了?!币炼髯詈笳f道。
等寇蛛離開,伊恩趕緊去看自己通訊設(shè)備上的留言。
他一共收到幾條,都是艾爾發(fā)來的。原來,艾爾每到一個地方就會把定位和他們做了什么發(fā)過來。
伊恩一條一條地看著,明明才一天不見,卻覺得和她分開了好久。
忽然,他聽到一條留言中說:博博吃壞肚子了,我們帶他去醫(yī)院。
下一條:我們從醫(yī)院回來了,不過,有事需要和你商量,如果你回來了,就告訴我,我馬上回酒店跟你匯合。
伊恩皺起了眉,留言中艾爾的語氣很克制,但是,他還是從她的聲線中聽出一絲焦慮和不安。他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租了路邊的行駛設(shè)備,以最快的速度向千年山趕去。
這個事情,還需要從一天前說起。
彼時伊恩在去往中圈的路上,艾爾、博博和背著亞瑞的班叔跑到了熱熱鬧鬧的商業(yè)區(qū)。
經(jīng)過昨天一夜的狂歡,人們仿佛依然沉浸在余韻未了的癱軟中,不過,街上的商鋪到正點都正常開放了。
班叔按照昨天記錄的內(nèi)容,一家店一家店地轉(zhuǎn)了個遍,他對于這里的貨物種類之繁多,規(guī)格之超標非常滿意!他甚至已經(jīng)計劃好了,要給小蜂鳥更換幾個大配件。
海盜船絕對不是一個童叟無欺的地方,還好班叔在夏沙就經(jīng)?;燠E于改裝設(shè)備黑市,也知道一些他們的手法,要不然,可能會被人薅得一毛不剩。
他們走在路上的時候,有一個穿著樸素的人過來跟班叔搭訕,對方看著他背的嬰兒倉,問道:“誒,老哥,這個賣不賣?”
班叔匪夷所思地看著他,鏗鏘有力地說道:“不買?!比缓筠D(zhuǎn)身就走。
這個人契而不舍地在后面喊:“我們收,價格公道,不再考慮考慮?”
班叔帶著艾爾和博博,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個小插曲并沒有讓大家太上心,甚至比不上他們遇到的一家刺身鋪子。
這間鋪子里有一位老者,他干脆利落地用刀處理著各種海鮮。博博先是被對方的刀法吸引,轉(zhuǎn)而盯著滿眼生鮮挪不動步子了。
他努力地忍著口水,向班叔投去乞求的目光。別說博博的眼神讓觀者為之不忍,其實艾爾和班叔也想抓緊機會多吃一點新鮮食物,一旦再出發(fā),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吃上自然生長的蔬果和肉。
于是,他們?nèi)齻€人干脆一起坐下來,品嘗海盜船的特色料理。亞瑞盯著這些食物,也伸手想拿。班叔趕緊把他抱緊了,塞了一個奶嘴到他嘴里。
博博看著哪道菜都很好,于是他們吃了帶凝膠的鰻魚、蘸醬海蟹腿、深海雜料、奶酪焗蝦……如果吃到實在好吃的,還會點第二盤。
海鮮鋪子的老板雖然表情沒什么變化,但可以看得出來他很高興,因為,他手中的刀揮舞得更快了!
老者開始處理最后一道菜。他從旁邊的水箱里撈起一只章魚,章魚還是活的,甚至在被刀切中的時候用還它的觸須纏上了老者的手腕。老者就勢干脆地切下了章魚的根根觸手,串在簽子上遞給了他們。
章魚腿還在簽子上蠕動,觸手上的吸盤也在微微地一張一合。這個畫面讓博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皺了皺眉,猶豫著要不要伸手接過來。
老者見他這樣,便什么話也沒說,甚至連眼皮也懶得再抬起,不屑于再看他。
年輕氣盛的博博怎能受得了這種公然的輕視和鄙夷!本著輸人不輸陣的精神,他咬了咬牙,接過竹簽之后閉著眼睛,三口兩口把蠕動的章魚腿吃了下去。
有時候,為了面子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們離開老者的攤位,往前走了沒幾個街區(qū),博博就覺得胃有點疼。等再過了一會,胃里就像是多了一把電鉆,絞得他直出冷汗,甚至腰都站不直了。
透透從艾爾的口袋里飄了出來,通過它的“眼睛”對博博進行了全身掃描。透透的數(shù)據(jù)處理得很快,它的眼睛做出了“憂慮”的表情,嘴角也向下耷著。
班叔當即決定,一刻也不耽誤,趕緊送他去醫(yī)院。等到了醫(yī)院,博博已經(jīng)嘴唇發(fā)白,臉色蠟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班叔把亞瑞交給艾爾,趕緊陪著博博去做檢查了。
艾爾哄著亞瑞,觀察起這家醫(yī)院來。這家醫(yī)院的各項設(shè)施都很“正?!?,甚至可以說和大行星上的一流醫(yī)院沒有差別。艾爾一開始還擔心,在外圈這個野蠻生長的地方,能有個小診所就不錯了。
在等待博博的時候,艾爾面前推過三個遭槍擊的,兩個因為磕藥過量來洗胃的,還有一批應(yīng)該是經(jīng)過了大型械斗被一起送來的。
他們中有些人躺在急救床上罵罵咧咧地哀嚎;有些人舉著已經(jīng)骨折的手臂,艱難地沖對方比著中指;還有更嚴重的,義肢被炸得粉碎,電線拖在地上,直接被送進了手術(shù)室。
艾爾一邊哄亞瑞,一邊在頭腦里給路過的人安排故事。
什么剛剛來洗胃的病人是因為一直暗戀一位美麗的姑娘,但是對方又早已訂下婚約,于是這人才借藥消愁……再或者,從她們面前走過去的護士其實喜歡剛剛進了手術(shù)室的醫(yī)生,但后來她救助的病人對她產(chǎn)生了好感,護士正在考慮要不要接受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醫(yī)生也早已鐘情于她……又或者,斗毆的雙方各自有一位弟弟和妹妹,他們兩人相愛,但無奈兩派勢力勢同水火……
艾爾平時的日程排得很滿,除了在每天在魂晶前共鳴之外,還要接受龐雜的學習和培訓,她幾乎沒有什么娛樂的時間。從頭到尾看過的言情劇少的一只手能數(shù)過來,現(xiàn)在能想到的劇情也跑不出這些爛俗的典型套路。
倒是透透又從艾爾的口袋里飄了出來,跟艾爾一起陪亞瑞玩。透透的說話方式跟西門導師很像,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逗得亞瑞咯咯直樂。
這時,從他們倆面前走過的一個小孩子忽然轉(zhuǎn)過頭,開心地跑來,雙手放在艾爾的膝蓋上。這個孩子的右眼黑亮亮的,但是左眼泛著灰色,而且,明顯沒有聚焦。
小男孩看著艾爾說:“我是弗里策,我是弗里策·泰蘭,阿姨,阿姨!”
剛滿十八歲的艾爾被一聲“阿姨”砸傷了心靈,沒想到這么快自己就榮升長輩行列了。
小孩子卻和她親昵起來,用手抱著她的膝蓋。艾爾不知所措,抬頭四下張望,想看孩子的家人是不是在附近。
很快,一道人影跑了過來,唰地一下抱起小男孩,還沒等艾爾看清他的臉,對方扔下一句“對不起,我家孩子亂跑”,便大步走開了。
這個男人一邊走還一邊嚴厲地訓斥孩子道:“你怎么這么不聽話,都說了不要亂跑了!”孩子委屈巴巴地蔫了下來。
這本來是一件小事,可是,艾爾就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違和感。正當她想把這個念頭拋到腦后去的時候,忽而靈光一閃,她意識到,這個孩子和她說的是夏沙語!
因為透透是人工智能,艾爾也沒有用星際通用語跟它交流,而是直接用的夏沙語??墒牵瑒倓偰俏桓赣H跟自己的孩子說話時用的卻是星際通用語!
艾爾正在奇怪,就看那位“父親”從檢查室里走了出來,另外兩個中年男人熱切地迎了上去,其中一個開口問道:“怎么樣?不會出什么問題吧?”
這位衣服還算整齊的矮瘦“父親”說道:“你們就放心吧,這家醫(yī)院常年做這種手術(shù),水準都是一流的?,F(xiàn)在就等你們的孩子來了?!?p> 這兩個中年男人露出心里石頭落地般的表情來。
矮瘦男人繼續(xù)說道:“你們這次運氣真是好,如果不是之前配型的孩子沒熬到,咱們也撿不到這個漏兒?!?p> 他揚了揚脖子,看向檢查室里的小男孩,說:“這個,可是養(yǎng)在中圈的。你可不知道中圈是什么條件,他們養(yǎng)崽子都跟養(yǎng)兒子似的,這心肺和腎的質(zhì)量,外圈的供體根本沒法比。”
兩人中一個有點肥胖的中年人附和著點頭:“我們家孩子還太小,心肺還是用人體的比人造器官更好?!?p> 另一個頭發(fā)斑白的中年人露出一副兔死狐悲的表情,說道:“唉,沒熬到的那家人也是可憐,孩子沒了,這得受多大打擊呀?!?p> “可不是么,我花多少錢都沒問題,就想我兒子健健康康的?!狈逝帜腥苏f道。
矮瘦的男人臉上越發(fā)露出得意的神情,說道:“而且,中圈的人本來不做外圈的生意,要不是因為我們‘火蠑螈’的面子,我說句實話,您二位還得在本國排隊呢?!?p> 兩個人連連稱是,頗有點物有所值的感覺。
艾爾表面上一派云淡風輕,依然在哄亞瑞玩,但是,她覺得自己的臉都要因為緊張而燒起來了。
她這是遇到販賣人體器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