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驛到清源坊的路途不遠,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欽差的車隊就在清源坊的坊門之下。
林哀戴上鐵面,隨同李叢走下馬車。
瀚海城府衙的官員正在崔府的大門之外等候,一眾衙役也收拾的衣著干凈。確實有歡迎京都領導前來視察的模樣。在李叢看來,無非是說明瀚海城的這群人有了充分的底氣,那么他們的底氣又是從何而來。
李叢四下掃視著,圍觀的百姓和官驛之外相比已經(jīng)少了很多,剩下些看熱鬧的也被外圍的衙役阻擋在清源坊之外。胡守志作為瀚海城的一把手依舊在錢田節(jié)的周圍點頭哈腰鞍前馬后,指不定背地里還打什么主意。
前面的馬車之中覆著鐵面的其他焚幽臺鬼使、百務司也依次走下,整齊列隊在道路兩邊,筆直如同機械。不過段落沒在隨行的車上。依照胡守志的請求,段落已經(jīng)中途換車趕往事發(fā)的大良山山脈地區(qū)尋找襲擊商隊事件的蹤跡,部分瀚海城城防隨同前往。今日崔府之外也就李叢、林哀,有些無所事事的孫煙淼,有些不懷好意的白夜。
李叢一眼不發(fā),筆直走向崔府大門。黑色的鬼使袍顯得整個人氣質挺拔干練。
崔府的大門之后有白石雕砌的石墻遮擋。石墻之上雕刻的內容則是天地港的船景。雕刻的工藝在京都也能算上成,比皇宮的手藝差不到哪去。
李叢摸了摸石墻,對跟在伸手的胡守志等人笑道:“胡大人,這崔府的奴仆倒真是勤快,連這石刻的勾縫當中也不留半點灰塵。”
胡守志笑道:“想來崔老板平時對待這幫下人也不錯吧。”
李叢冷笑道:“那這是什么?”石墻之下,李叢摸出一根紫色的纖維。
“這是?”胡守志有些辨認不清。
“崔府的下人清一色灰麻布短衫,這根姿色的棉絲從何而來???”
胡守志摸摸額頭,笑道:“這就不知道了,府里衙役的衣服倒是紫色布料,恐怕是走過石墻的時候被勾到衣衫了吧?!?p> “哦,被勾到的?!崩顓颤c點頭,回頭問道:“胡大人說的都記下來了嗎?”
一個百務司吏員在身后下筆如飛,應道:“大人,都記下來了。”
“嗤。”白夜一聲輕笑,一下輕一下重的伸手排了胡守志的肩膀,先行走進園子當中。
李叢將紫色纖維交給身后的百務司吏員,走進崔府。
“胡大人,我早就說了吧。這次事情焚幽臺插手進來,小心搬石砸腳啊?!卞X田節(jié)呵呵一笑,隨同其他人走進崔宅。
胡守志冷哼一聲,悄悄喚過一名衙役,叮囑兩句之后,重新收拾起笑瞇瞇的臉龐走進崔宅之中。
門后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回廊,廊外下過雨,兩邊的綠植還能聞到新鮮的泥土氣味。
李叢雙手負在身后,不緊不慢走著。此處雖然被收拾的干凈,不過距離真正事發(fā)之處尚遠。不過既然府衙上下的人都能從不同的出發(fā)點掩蓋崔府的秘密,可見惦記海圖的人是真的多。不然就憑借區(qū)區(qū)一個胡守志,李叢不信他有瞞天過海的膽子。
“那些婢女的尸身,在何處?”李叢問道。
“回大人話,昨夜下雨,婢女的尸身都已經(jīng)被停尸間留守的衙役移到屋內了,請隨我來?!焙刂镜??;潞3粮《嗄?,短短一段路,胡守志已經(jīng)收斂心緒。但就這層養(yǎng)氣功夫著實讓李叢傾佩。
一行人穿過回廊,走了許久才來到擺放尸首的堂下。
“讓其他無關人員都出去吧。”李叢說。
兩個衙役的臉上還有些猶疑。胡守志罵道:“沒聽到李大人說話嗎?還站在這干嘛?”
李叢本來想讓胡守志也出去,不過想了想還是作罷,只是讓錢胡二人后退幾步。
林哀一聲不響走到場中,雙手高舉之時,有嗚咽的秋風從屋頂之上吹過。李叢白夜以及孫煙淼自覺分開站立房間的三側,守護林哀于其中。林哀的惡鬼燃魂擁有喚靈的能力,只是發(fā)動之時林哀的意識和亡靈融為一體,此時的她需要旁人在周圍守護。
很快嗚咽的悲風從屋頂上如瀑急下,像是給房子攏上一個風罩,隔絕屋內屋外的一切氣息。點點熒光從地上尸體浮現(xiàn),在地面之上匯聚,然后越聚越多,直到匯聚成幾個淡綠色的光球,逐漸從地面之上升起。光球之間,有異色的光影逐漸閃爍。等到所有的光電離開地面匯聚在上方的光幕之中,李叢等人才看到清晰的亡靈影像。如此奇絕的場景,雖然李叢等人司空見慣,但是作為普通人的錢胡二人,還是差點被驚掉下巴。和人生閱歷無關,畢竟焚幽臺的這幫鬼怪,早就超出常人所能擁有的認知。
光幕之中仍舊是深夜。遠處的閣樓間燈火通明,一眾侍女有的端菜有的端盆,在小路之上來來往往。雖然腳步匆忙,但是整個場景看上去依舊盡然有序。至少東海的富豪家庭的婢女培養(yǎng),并不比京都的大多數(shù)貴族家庭差。
錢胡二人還在為光幕中的景象吃驚之時,李叢則發(fā)現(xiàn)了有些不對勁。光幕之上的婢女數(shù)量已經(jīng)有些顯著減少。應該是有婢女從會客的宴廳出去之后,就再沒回來。李叢眉頭緊鎖。很快,這些光幕中的婢女就像是短線的木偶一般,整齊撲倒在地面上。突然的變化讓兩位看官也“咦”的發(fā)出驚嘆。
幾個黑衣人手執(zhí)匕首,從湖水之中緩緩走上安,其中領頭的人依照身板李叢推測是馬賊頭子秦鐵鷹無疑。大多數(shù)黑衣人只是伸手探了地上侍女的鼻息,確認沒動靜便悄悄向會客廳摸去。遠處的回廊下,依稀能看到一個長發(fā)女人的身影一閃而過。
接下去就是讓人倒吸一口冷氣的畫面。領頭的大塊頭擎著巨刃,一刀一刀剁下那些侍女的頭顱。鮮血從刀刃之上沿著鵝卵石小徑淌了一路。更多的黑衣人越過這些倒下的婢女,不斷向會客廳摸去。
果然除了藏花和秦鐵鷹,對方的人手數(shù)量著實不小。這些死去婢女展現(xiàn)的影像之時前往會客大廳的其中一條路。李叢可以合理的猜想其他小路之上也有神秘的黑衣人。如果自己是設局的人,必然會將每一條能離開會客廳的小路都安排人手,既然對方想要滅門,自然是要做到一個不留。
光幕變成光球四散飛離。林哀的意識也重新回到自己身上。房屋周圍風力屏障也在瞬間消失不見。
錢、胡兩位大人已經(jīng)被驚得說不出話,雖然演出已經(jīng)結束,觀眾依舊在回味當中。
“如此看來,對方人數(shù)果真不少?!崩顓蚕却蚱萍澎o。
“胡大人,接下來焚幽臺有些秘密安排需要商量,你看你?”白夜笑容玩味。
“下官曉得的,下官先行告退?!焙刂竟笆值馈?p> 只是出門之前,有個衙役一路小跑:“胡大人?!毖垡娖渌硕荚?,緊張咽口水說道:“幾位大人,崔府的主母在府衙外求見?!?p> 胡守志心下了然。崔宅如今發(fā)生這般命案,崔柳氏是萬萬不敢住在這崔宅之中。不過今日既然所有人都到了,她身為崔家如今主母,自然需要出面主持大局。
“崔夫人那里我們就不出面了,府里我們還需要繼續(xù)查探,有勞二位大人了。”李叢頭也不回的領著三人向事發(fā)宴廳走去。
“李大人,這?”錢田節(jié)和胡守志面面相覷,這就走了?這崔家主母的面子居然一點都不給?隨即二人就釋然,畢竟是直屬于陛下的衙門,他們這些尋常官員自然是沒法比的。
“李叢,看半天了你看出什么了?”白夜走著六親不認的步伐。
“關你屁事?!崩顓惨痪湓捴苯討换厝?。
“什么叫關我屁事,豆腐坊那人你手底下姓劉的那幾個廢物審不出來的,我都幫你審出來了。怎么的?不謝謝我?”白夜說道。
白夜審訊的報告李叢在馬車之上也看過了,可憐的漢子把知道的大燕商會那部分東西吐的渣子都不剩,估計這會也就剩條命還留在豆腐坊。
“這么有本事那白大人就自己去查?!崩顓差^也不回。
會客廳雖說已經(jīng)被收拾過了,不過看著還算有那么一副現(xiàn)場的樣子。折斷的桌子腿椅子腿,破碎摔落的吊燈……不過現(xiàn)場的血跡被打掃的很干凈,只是在血跡的位置做了一些顯著標識。
李叢最后站在標識崔老板頭顱的地方。
“嘶?”李叢突然吸一口氣。
李叢又仔細的翻看府衙報告。整件事情還是有疑點的。崔老板的頭顱被割,不過位置離主案如此之近。李叢仔細的掃視整個會客廳,應當說廳中還是有不少的位置可以應對刺客的包圍襲擊。但是看崔老板的位置,就在主桌上沒怎么動過。
好一個泰山崩于前而不驚,真有你的啊崔河源!至少崔河源的這些舉動不合常理。廳中還有其他尸身的位置,按照府衙的報告來看明顯遠離自己的席位。
李叢走上臺階,在崔老板的主桌之上細細察看。最后李叢在地板上蹲坐下來。
從主桌之上的視角,可以清晰的看到屋外景象。
當晚的崔河源,宴會之前就已經(jīng)知道自己可能身遭意外。這些事情恐怕回頭還得問問蘇鶯鶯,這個女人可能還知道一些細節(jié)的事情。崔府的行程,原本的迷霧沒有揭開,卻憑空增添一些新的霧靄。
李叢皺起眉頭。遠遠的腳步聲傳來,看來錢田節(jié)并沒有識趣的攔下那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