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叢并不介意王氏商會的王景川會在某年某月被什么人記恨上。身為焚幽臺的鬼使,李叢背地里那些隱秘的仇家若是排著隊,能從皇宮一直排到焚幽臺點燈閣前。焚幽臺的人,從小就生活在群狼環(huán)伺之下。至于某個神秘的王氏商會公子,會被荊楚商會的公子惦記上,李叢更不在意,反正王景川這個人在上周國并不存在。
不過李叢始終很在意一點。周虞今日出現(xiàn)在山居秋的商界大會,恐怕并非巧合。香榭園并不是某家商會名下的原子,背后老板是陳王。不過依照周虞的交際手腕和人脈關(guān)系,要取得香榭園的邀請?zhí)訜o非是手到擒來的事情。但是這個女人為何獨獨出現(xiàn)在王氏商會這邊,而且向今日與會的各家子弟表明了與王氏商會王景川公子的曖昧關(guān)系,還把王大公子一下子推到各家子弟的刀尖之上。背后的緣由,李叢一時有些看不明白。李叢又在腦子里過了一遍不久前香榭園的往事種種,他確信自己沒有說錯什么話,沒有做錯什么事。何況有孫明明的掩護,李叢的身份不應當引起這個女人的性子才對。
“事不尋常必有妖?!崩顓残牡馈?p> 山道之前的堵塞很快退去,各家商會的馬車已經(jīng)有序的走過山口。周虞有自家園子的馬車,倒是沒上李叢和王氏商會的馬車。李叢看著山道口之上的牌坊若有所思。李叢想起先前查閱的地圖。通往山居秋的道路其實不止一條。但是因為地形特殊的關(guān)系,所有車馬必然要經(jīng)過先前的山口。
李叢心思微動,如果這次山居秋真的完成了海圖的交易——所謂的“幕后黑手”,若是在此地設(shè)伏,應當是個不錯的選擇。返回路上過了山口,下山的道路有許多條,也使得來者不好追查。不過李叢很快打消念頭,山道口附近地勢并不高,山勢也崎嶇,在這種地方藏不下暗樁伏兵。
“胡松,你小子手腳輕點。”山居秋館之內(nèi),大清早的已經(jīng)忙活開了。各種桌椅板凳有條不紊鋪將開來,展廳,議事廳,拍賣廳,茶社內(nèi)院等等諸多地方,早就被麻布頭巾的下人們打掃的纖塵不染。一個玉帶錦袍的管事大爺,眼神犀利的盯著來往的家丁,他必須保證這里的一切按照家主的吩咐布置,若有一絲錯漏,他這個管事明天立馬卷鋪蓋走人。胡松是胡家的長子,也算管事半個遠房親戚。
“到底是鄉(xiāng)下小子,沒見過大場面。怕是連平日里教的那些規(guī)矩,忘得也差不多了?!惫苁路鲋~頭嘆息。好在整個場館的布置沒出什么問題。
“二公子好?!惫苁罗D(zhuǎn)頭,就看見路家二公子正好提著一盞琉璃燈,淡漠的站在廊下注視著來往的下人。
“張叔,有看見遙兒嗎?”二公子路遲問道。
路家的幾位兄弟姐妹,大公子路遠,二公子路遲,小姐路遙。
“沒有,小姐貪睡,許是還在臥房中?”張管家遲疑道。
“剛才問過劉媽了,小妹不在房中。”路遲搖搖頭,吩咐道:“張叔,你安排幾個人去找找吧,今日這么重要的日子,可別讓她再瞎跑胡鬧了?!?p> “誒,我曉得的,二公子放心。”管事說道。
二公子走后,管事四周望了下,招手道:“胡松,胡松!”
胡松聽聞,憨厚的拍拍手,又在衣服下擺上蹭干凈,麻溜的快步走到管事跟前。
“你帶幾個人,去找一下三小姐,找到之后讓人回來通知我,快去快去。”胡松點點頭,腳步輕快向外走去。
管事似乎想到什么,又低身呼喝道:“回來回來?!焙梢荒樤尞惖呐芑貋?,管事說:“要是小姐在閉月軒附近,就趕緊把人帶回來?!?p> 胡松道:“張叔放心,我有分寸的。”
“嗯,快去吧?!惫苁滦Φ?。胡松手腳還算麻利,但在場館這邊畢竟有點手生,正好派出去尋找三小姐下落。管事心里犯著嘀咕,這三小姐平時被老爺夫人和兩個兄長寵壞了的,如今商界大會中老爺據(jù)說要為其挑選夫婿,如此莫非是逃婚了?雖然有這些猜想,不過他一個做下人的,主子不提總歸不敢和二公子明說。而二公子聰慧,也絕非遲鈍之人。
管事站在廊下眼神微動,心中很快有了主意。
另一邊王氏商會的車隊已經(jīng)趕到山居秋宅邸之外。
山居秋的正門上早就披紅掛彩,“商界大會”四個鎏金大字格外顯眼,在太陽下反射著金光。
李叢一眼就看到了路旁等候著的趙償。似乎是生怕李叢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認不出來,趙償特地穿著二人初次見面時候的那件藍袍。只是和當日在香榭園中不同,今日的趙償穿這件袍子穿的格外規(guī)矩,衣服之上也沒有惹眼的褶皺。甚至趙償古銅色皮膚的雙臂都攏在袖子里沒有拿出來。
“王公子?”李叢走上前繞著趙償轉(zhuǎn)三圈,一言不發(fā),趙償被他看得心里有些發(fā)毛,于是開口問道。
“沒事?!崩顓矒u搖頭。停頓了片刻,李叢看四下里無人,湊近問道:“你不會也要參加相親吧?”
趙償眉毛一跳,四周看了看,確定身邊只有個疑神疑鬼的李叢,伸手在口前遮擋,說道:“王公子有所不知,路家大小姐也算遠近聞名的一位美人,我這一表人才的模樣,總不能沒半分書生氣,輸給那些豆腐草包?!?p> 李叢點點頭。其實雖然趙償平時行事風格粗糙,但畢竟是東海大族子弟,詩書涵養(yǎng)絕對不比那些整日在書塾里吊腦袋讀書的酸腐書生差。不過趙大公子的父母兩家都是軍武世家,趙公子的風格狂放也就能理解了。
“今日倒是不見李光佑???”李叢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本事一直發(fā)揮穩(wěn)定。
“確實奇怪,這種日子我不信他能在家呆著的。不過今天他也算他走運,他要是敢來,我趙小爺必定讓他吃不了兜著走。”趙償?shù)臅鷼赓|(zhì)保持了片刻,依舊露出了熟悉的狼尾巴。
李叢笑著不說話,拍拍趙償?shù)募绨?,心中道:對味了對味了?p> 李叢轉(zhuǎn)身示意趙公子可以進去了,只是趙償臉上的表情卻很精彩。也是一眼不發(fā)的望著李叢來的方向。
“看來今日王公子佳人作陪,趙某人就不叨擾了,我們內(nèi)場見吧。進場之后我會派人來聯(lián)系你們的?!壁w公子幾乎是提著衣擺逃進山居秋。
李叢扶著額頭有些頭疼。
趙償口中的佳人自然還是周虞。
“不就是個妓院的老板嗎你怕個錘子?。 崩顓苍谛闹写罅R,好在臉上還是拼湊出了有些和煦的笑容,走到車邊問道:“周姑娘?”
周虞笑的同樣晴風舒暢,問道:“怎么了?”
李叢湊到周虞耳邊,嘆道:“你怎么陰魂不散?。俊?p> “奴家也沒辦法,誰讓王公子你始終不愿對奴家坦誠相見,奴家也很苦惱呢?”周虞輕笑道。
李叢心里咯噔一下,有點回過味來了。也就是說,可能因為一些李叢不知道的原因,周虞已經(jīng)對李叢的身份產(chǎn)生懷疑了。
心里思緒萬千,李叢面上依然維持的很好,問道:“坦誠相見?這怎么坦誠相見???”李叢有些茫然的開始撩自己的衣服。
周虞卻不為所動,手肘搭在馬車的車架上,手背托著玲瓏緊致的下頜,就這么微笑看著李叢寬衣。
“這娘們到底怎么回事?”李叢心中有些惱火。脫下了青色外袍,李叢內(nèi)里穿的一件相對緊身的黑色勁裝。
周虞卻很自然的接過李叢的外袍,在外人眼里儼然一對長年生活的老夫老妻模樣。周虞轉(zhuǎn)身將外袍交給婢女,笑道:“公子明白奴家意思的。公子先請。”
李叢接過管事遞上前的玉笛,在門口的主事核驗之后,領(lǐng)著周虞以及王氏商會的一干人等,走進已是鑼鼓喧天的秋山居中。李叢進門的時候回頭望了一眼,正好同周虞四目相對,短暫的眼神交錯之后,李叢移開了目光。
今日林哀不在,不然李叢覺得自己就算有九個腦袋也不夠人削的。
李叢有些無奈,高高的舉起右手,然后豎了一個中指。
“嘁?!边h處的懸崖之上,一個蒙面的黑衣人收起手上的長筒望遠鏡。這玩樣也是焚幽臺的暗探必備,只是銅制的望遠鏡在太陽下的反光有些刺眼。
早早埋伏在山居秋之上的人,自然是白夜。
眼下時辰尚早,白夜在懸崖之上,需要李叢這個混進商會的內(nèi)鬼給到具體的坐標位置。若是李大人業(yè)務(wù)能力不行了,白夜也不介意自己潛進商界大會之中尋找。不過依照李叢反饋的信息來看,白夜需要找個背陰的地方繼續(xù)觀察整個商界大會的入場。
白夜拉了一下遮擋的斗篷,沒入松樹的陰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