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皖近日發(fā)覺朝堂之上,好幾位言官有意無意的上折子反對中書令戚馼的政令,或者是彈劾戚馼的門下學(xué)生,生怕多出什么變故自己應(yīng)接不暇,每日早朝前派府中小廝前去大臣們上朝必經(jīng)之路上轉(zhuǎn)悠,和其他官員家的轎夫,馬夫套套近乎,打探消息。
“大人,前朝出事了。”這日穿戴好官服,還未鉆進轎子,派出去沒多久的小廝氣喘吁吁的從遠處跑回來,給他帶來前朝已然發(fā)生的事情。
“慢慢說來?!苯钍疽馑饋?,拽著他退到江府門口一側(cè),關(guān)切的問。
“昨日楚荒大人門下的一位官員彈劾一位戚大人的學(xué)生,那位學(xué)生剛剛升任中書省的言官,被指責(zé)濫用職權(quán),任人唯親,實際是在明里暗里的說戚大人,拿他做筏子罷了,可那位學(xué)生剛烈的很,認為自己受到奇恥大辱,被冤枉也害的先生在朝堂失了顏面,回家后越加想不通,竟寫了一封長信控訴自己被奸佞冤枉,之后三尺白綾把自己吊死在上朝的主街上,這下所有戚大人教授過的學(xué)生們?nèi)疾桓闪?,無論什么官職,哪怕還在御書院讀書的學(xué)生都帶著奏折前往宮門口跪請諫言了,宮門口現(xiàn)在亂作一團?!毙P眼見著宮門口的書生越聚越多,趕緊竄回來吧報信:“我往回跑的時候,就已經(jīng)聚集了很多人,一路上還有不少人正往那趕呢?!?p> 江皖的心像塊被揚手扔進海里的石頭,原本局勢就在逐漸惡化,晟云帝將楚荒調(diào)入中書省的意圖非常明顯,分化中書省內(nèi)部,拉攏肯為楚荒效力的沒什么權(quán)力的言官小臣,繼而收集乃至羅織戚馼結(jié)黨營私的證據(jù),從而幫助晟云帝發(fā)難,晟云帝在之前與江皖談話時,意圖表露的很明顯,打算徹底動一動戚家的朝堂地位,驅(qū)逐出帝都都是往好的方向預(yù)想,江皖想盡對策也沒什么辦法,晟云帝下了決心,就是無論如何都要治戚家的罪,若是拼盡全力一保,尚能留下活口,可眼下書生門下客卿聚眾鬧事,十足十的觸碰到晟云帝的逆鱗,僅僅因為一個小小彈劾糾紛,便有這樣多的人站出來利用祖宗宗法史書里的規(guī)則對朝堂評頭論足,這不是坐實了戚馼的結(jié)黨之罪?如此的鬧下去,待晟云帝動手時,想要留下活口,便更加困難了。他示意小廝回府,自己慌忙坐上轎子前往皇宮。
待江皖趕到宮門口時,已有大批的內(nèi)城衛(wèi)守在宮門口,一旁被士兵羈押起來二十幾名白衣書生,剩下的大臣們跪在宮門口,一言不發(fā),楊柳樹般挺直身子跪在地上,像是一尊尊無聲反抗的雕塑。
“大人來的正好,陛下剛要派人去請。”伶奴也在宮門口,眼見著場面不可收拾,趕緊上趕著迎上去,趁機壓低了聲音:“陛下在文賢殿,再這樣鬧下去非出人命不可,您快去勸勸?!闭f罷帶著江皖迅速往文賢殿方向走去。
“陛下可有什么旨意?”江皖邊走邊問。
“還沒有,只是被氣壞了,呈上去的折子都撕了,誰勸都沒用,皇后娘娘南下去南州省親了,宮里能說上話的只有貴妃,老奴也不敢叫,畢竟貴妃和楚大人更親近些,請她來適得其反就不好了?!绷媾娛录懊靼祝⑽摧p舉妄動,第一時間找了晟云帝最信任也最能夠在晟云帝那說得上話的大臣。
“再這樣鬧下去,的確會出事。”江皖眉頭深深蹙在一起難以解開,他也沒什么辦法能夠解了眼前的困局,只能咬著牙走一步算一步。
“江卿來了,坐?!标稍频郯l(fā)絲凌亂,額上王冠有些不穩(wěn),隨著來回踱的步子微微打晃,未等江皖坐穩(wěn),便氣不打一處來道:“你去看看門外那些無知小兒!因為一紙奏折,居然跪在朕的宮門口鬧事靜坐!他們眼里還有朕沒有!”
“陛下息怒,讀書人迂腐,戚大人又是其恩師,只是過于遵循著三綱五常中尊師重道的教條墨守成規(guī)而已,一幫毛孩子,哪值得您動氣,為之操心呢,依臣之見,這倒是件好事?!苯盥膶㈥稍频鄣呐瓪馄较⑾氯?,試圖讓他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別的方面。
“哦?這話倒是新鮮,你說說?!标稍频圩貢钢?,較有興趣的看著他。
“這些書生十足十的呆氣,他們并不是目無君上,而是在捍衛(wèi)心中的道,因為被無端彈劾導(dǎo)致一位門生尋死,出了人命,這幫書生們便只為那位門生伸冤,追求的只是一個公道,這樣的呆氣恰恰是陛下所需要的,不需要暗示,不需要主動下旨意,維護心中的道就是維護君上,這樣的書生是陛下您接下來推行任何國政都必不可少的?!苯钫\懇的為他分析。
晟云帝似乎被他說動,原本滿面的怒氣,周身散發(fā)的殺氣略有減弱,沉默許久,喚了一聲外面的伶奴問:“外面的情形如何?”
“已經(jīng)退去大半,戚大人前來將鬧事的門生書生一一訓(xùn)斥,命他們明日早朝跪拜進朝堂向君上認罪,戚大人現(xiàn)在正褪去官服,跪在宮門口,請陛下處置?!绷媾粭l不落的說。
“罷了罷了,天逐漸涼了,戚大人年紀漸老,經(jīng)不起跪在涼地上任由風(fēng)口吹著,那些門生就按戚大人說的處置,至于那些妄圖沖擊宮門的,每人杖責(zé)十五,罰俸半年,閉門反省?!标稍频廴嘀夹谋г沟溃骸耙淮笄逶绲淖屵@幫書呆子鬧得頭疼,伶奴去將有事啟奏的大臣奏折帶進來,其余人不必在朝房等著了。”
“是?!?p> “陛下好生歇息,臣告退了?!苯钏炱鹕砀嫱?。
“去吧。”
江皖心有余悸的從皇宮乘坐轎輦回家,帝都原本不大,一點風(fēng)吹草動沒有半盞茶的功夫就可以傳遍茶樓酒肆,戚馼門生大鬧宮門的事自然早就傳遍帝都,剛進門,迎上來的江夫人遞上一杯熱茶,為他更換常服,憂慮的問:“老爺,今日的事鬧得滿城風(fēng)雨,你可有受牽連?”
江皖對著妻子擠出一絲苦笑,調(diào)侃道:“若是受牽連,哪能回來好好見你喲?!?p> “怎么突然鬧起來了?那幫門生也是,好歹在帝都讀書多年,難道不了解陛下那個性子?怎么能以身犯險,到底出了多了不得的事,讓他們挑戰(zhàn)君權(quán)?!苯蛉诵挠杏嗉碌馈?p> “一時半會,說不清楚?!苯钭龅教珟熞紊?,看了一眼一旁為自己剝桔子的妻子,似是下決心一般,悶聲道:“我告訴你件事,你最好有個準備?!?p> 朝堂政事兇險,江皖這樣一說,妻子頓時緊張起來,認真道:“你說?!?p> “我看這些日子朝堂之上的風(fēng)向,陛下怕是要動一動戚家了?!苯畹溃骸敖憬銘?yīng)該也是看到苗頭,怕庭兒攪進去,才將她帶在身邊,一起去南州。”
江夫人面色一變,仔細想了想,低聲問:“莫不是為了六皇子?”
“夫人說的極是,陛下與我言談及此,我一直盡力暗示陛下,戚家雖然功勛卓著,卻絕不是覬覦皇權(quán)之人,可陛下話里話外,皆是為了六皇子,怕自己逐漸年老,百年之后六皇子繼位,主少而臣強,生出禍端,因此便是要為了幼子提前鏟除老臣。”江皖囑咐道:“你吩咐府內(nèi)諸人,任何時候都不許議論帝都發(fā)生的任何事,若無它事,不要外出閑逛,若是我沒預(yù)料錯,動手就在這幾日了?!?p> “他們····會怎么樣?抄家問斬嗎?”江夫人面帶憂懼。
“不知,自古君王鏟除權(quán)臣,皆是下重手的,能留性命已是極大的恩典了。”江皖幽幽嘆氣:“我知道你在可惜什么,戚裔那孩子自小和庭兒一起長大,這次怕是也難逃此劫了····”
“唉···苦命的孩子,有緣無分啊。”江夫人連連嘆氣。
“最是無情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