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精跨出藥堂的大門,張開雙臂奮力狂奔。
夜黑風(fēng)高,白骨精披著一件灰色長褂,激動的在寬敞的大街上狂奔亂跳,還爬到屋頂上搖啊搖,晃啊晃。踏著硌腳的青石板路,走一步蹦一下,一路心花怒放。
······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一聲悠遠的腔調(diào)回蕩在大街上,白骨精登時愣住了,還沒想好怎么躲,就和那人打了個照面。
“鬼啊——”一聲驚恐的尖叫后,對方扔了鑼鼓,眨眼便消失不見。
老子怎么可能是鬼!明明的是妖!
第一次出門,不能被認錯物種,白骨精一蹦一跳,嘚瑟的追上前去要解釋。
在街頭拐了個彎,迎面突然跑過來一群身穿官服的士兵,原來剛剛那人是去搬救兵了。
“鬼啊——”一陣狼嚎鬼叫,士兵見到白骨精,瞬間跑的七零八散,還有嚇得坐在地上動彈不得,明顯已魂飛魄散的。
這就是搬來的救兵?
白骨精嗤笑一聲,就這膽量還巡夜呢。他正要開口,突然間,斜刺里跑來一個小兵,對著白骨精刷的闖開衣襟,露出嫩白的胸膛。
白骨精嚇得急忙裹緊褂子后退一步,“干嘛!”
“我左青龍,右白虎,胸前朱雀,后背玄武,我···不怕你!殺呀···”話音剛落,那人便舉刀沖了上來!
殺···殺妖啦!白骨精嚇得慌忙轉(zhuǎn)身,卻一個趔趄摔倒在地,骨頭頓時摔散了一大半!格老子的,外面的世界好生兇險!
白骨精被那失心瘋的小兵舉著刀追了三條街,跑著跑著,靈力支撐不住,邊跑邊散架。
他看著自己飛散的骨頭,欲哭無淚,卻只能拼命奔逃。當(dāng)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爬回豐濟藥堂時,只剩下兩條腿骨。
······
一,二,三···九十九,一百,···二百零四,二百零五,二百零六!
回來了,都回來了,白骨精感動的潸然淚下,自己二百零六塊骨頭,一塊兒不多,一塊兒不少,都認得家,都回來了!
心驚膽顫一晚上,白骨精終于支撐不住,疲累的沉沉睡去。
······
“師父,他···他爬出來了!”
“什么?”
“就那埋后院的···傳家寶!”
長安城內(nèi)西市剛開,豐濟藥堂的掌柜和兩個徒弟就來到了藥堂。只是剛一進門,就看見了墻角的骷髏,兩個徒弟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明明昨天親手埋入后院的!
“讓開讓開!”
外面突然一陣吵鬧,不知哪里來的官差包圍了豐濟藥堂。滿藥堂的人慌亂之下不知所措,通通跪在地上。
一個兇神惡煞身材魁梧的官差走到白骨精面前,手中官刀一揚,砰的一聲,砍在了骷髏身上!
哎呦,我的娘呦!白骨精一聲痛呼,扶著自己的老腰,堅持著沒有散架。
這一巨大的動靜,引得一條街上的人紛紛圍觀。
藥堂的老掌柜和伙計被綁著跪倒在地,兩個官差的腳還踩在伙計的背上。白骨精一見,瞬間火冒三丈。頭可斷,血可流,豐濟藥堂的骨氣不能丟!
砍了白骨精的官差眉毛倒豎,看了看手中卷了刃的刀,又看了看白骨,轉(zhuǎn)頭示意身后的兩個衙役,“裝箱,押回衙門?!?p> ······
高堂之上,一官員啪的拍了驚堂木,大聲宣判:
“豐濟藥堂掌柜和兩名伙計,豢養(yǎng)妖孽,為害一方,各罪責(zé)一百杖,罰銀五十兩?!?p> “冤枉啊,冤枉??!”老掌柜和伙計們齊聲大喊。
豈有此理!被扔在地上的白骨精聽了頓時勃然大怒,自己就出去夜奔了一次,如何會為害一方?!他氣的差點兒跳起來和這糊涂官差對峙,可若是這樣,豈不是坐實了老掌柜豢養(yǎng)妖怪的罪名嗎?
一杖重重的打下去,老掌柜痛呼一聲,嚇得白骨精急忙化了結(jié)界去護著。可是那刑杖帶著煞氣,三下之后,結(jié)界支撐不住,應(yīng)聲而碎。
白骨精不顧靈力不足,結(jié)界碎了竭力去補。那重重的一下,似打在自己身上。到最后靈力消耗盡,他趴在地上起不來。
幾杖下去,年過花甲的老掌柜沒能扛得住,翻著白眼咽了氣。老板娘哭天喊地跟著暈了過去。
白骨精眼睜睜看著老掌柜靈魂出竅,看見圍著他的一圈人為他流眼淚,那魂魄漸漸變成藍色,也開始嗚嗚的哭。
這還是白骨精第一次見鬼哭,他的肩膀一聳一聳的,只聞其聲不見眼淚??吹冒坠切睦镫y受的緊。
那魂魄哭了一會兒,隨后在衙門的大堂里四處飄著,當(dāng)看到白骨精的時候,突然臉色大變,猛地撲了過來,嚇得白骨精慌忙躲閃。
老掌柜初為鬼,身手笨拙的摔了個跟頭趴在了地上。
“你沒事兒吧?”白骨精慌忙問道。
“是你?是你害了我!”
那鬼魂再一次撲了過來,白骨精用僅剩的靈力化了個小小的結(jié)界??粗险乒竦膬瓷返拿樱s成一團瑟瑟發(fā)抖,莫非,要變成厲鬼了?
可是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鬼魂砰砰砰的撞過來,似乎感覺不到痛。白骨精竭力修補自己的結(jié)界,以求自保。
突然,四周襲來陰冷的寒意,一股煞氣撲面而來,白骨精一下子被震了個人仰馬翻。他心底生寒,莫非老掌柜這次真要變成厲鬼了。
“是我活該,是我罪有應(yīng)得,是我死有余辜??墒羌热欢汲赏惲耍懿荒茏聛砗煤昧牧??!卑坠蔷Φ?。
話音剛落,門外閃過一個巨大的黑影,老掌柜凄厲的吼叫一聲,慌不擇路的開始瘋跑。一根銀色鐵鏈鐺鐺鐺飛來,追著大堂內(nèi)的瘋跑的老掌柜。眨眼間,那鬼被邦成了鐵鏈粽子。
冥界無常!
白骨精嚇得縮進了角落里,大堂里也頓時變得詭異的安靜。
等那影子和老掌柜飛出門外不見蹤影,周圍的煞氣終于漸漸散去。
“杖擊完畢,明日將罰金交了,先把人帶下去?!?p> “冤枉啊大人,冤枉??!”
“至于這妖孽,先關(guān)在籠內(nèi),明日午時進行火化。”
······
自白骨精靈識初醒,八百年來,人界歷經(jīng)天災(zāi)人禍,可豐濟藥堂的世代傳人,無論自己富貴或者貧窮,都護著他這副身骨,走哪兒帶哪兒,代代相傳,至今都將自己的骨頭保存的完好無損。如今,豐濟藥堂安居在長安城西市的一角,開的不溫不火。
白骨精從未想過,竟是自己的一次夜半裸奔,導(dǎo)致豐濟藥堂家破人亡!
當(dāng)晚,他蜷縮在籠子里,心底一片死灰。如今的他,即便修煉了八百年,卻也只是能跑能跳能吃能睡能說話,不能化形,沒有一絲法力,這妖精做的,簡直窩囊。挖他出棺材的那人說得對,救他也是浪費。
“是他嗎?”
耳邊突然傳來兩人的說話聲。
“就是他?!?p> “怎么待在這種地方?”
“大概是個沒本事的?!?p> “喂,叫你呢,白骨精是吧?”
白骨精抬起頭,看向走來的兩人。只見二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男一女。白骨精警惕的看著對方,不知所以。
“就是你,”那矮瘦的女人開口道,“你是哪兒的妖?”
“我?”白骨精一臉茫然,“我來自豐濟藥堂。”
“有戶籍沒有?”那矮瘦女人接著問道
“戶籍?”白骨精有些懵,“什么戶籍?”
那二人見白骨精一問三不知,相互對視一眼,嘴角露出笑意。然后背對著白骨精開始嘀咕。
“沒成型的小妖,能行嗎?”
“管他呢,只要是占了白骨精這個名頭,抓回去就有賞?!?p> “你確定,別偷雞不成蝕把米?!?p> “你沒聽說嗎,隔壁的趙二不知從哪兒捉了幾條小蛇妖,非要說是當(dāng)年那蟒蛇精的嘍啰,大人就給了十兩官銀?!?p> “那成,聽你的,總不會錯。”
二人商量完,一起轉(zhuǎn)過身看向白骨精。那高胖的人似乎嫌棄的皺了皺眉,最后掏出腰間的短劍,指向白骨精口中念念有詞。
白骨精直覺的全身的骨頭一陣瘙癢,還帶著微微的刺痛,他難耐的一抓,竟然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肉身!
格老子的,這···這怎么回事兒!他修煉了八百年都沒長出肉來。
白骨精驚訝的抬頭看向給自己施法的高個兒,眼里是驚恐又是茫然。等那人收了短劍,白骨精站起身,看著自己的身體一時不知如何言語。
“你們是誰,為何要幫我修肉身?”
那矮瘦之人笑了笑,“我倆是妖界戶籍普查官差,你這小妖大概還沒上戶吧?得跟我們走一趟,到衙門確認身份,領(lǐng)妖界戶籍?!?p> ······
白骨精跟著兩個妖籍普查官差來到了妖王都城。
妖王城的繁華盛景讓他興奮異常,這···是回了妖的地盤嗎?還沒看過眼,他就被帶到了一處府衙前。
只見門頭上雕一顆巨大的狼頭,口吐長舌,甚是嚇妖。穿過大院,進入大堂,頭頂上懸掛著一塊獸紋的黑金牌匾:妖孽橫行。
白骨精心情澎湃,似乎終于找到了歸處。
不一會兒,堂上坐了一位黑面留山羊胡的老頭,他掃了白骨精一眼,又看了看白骨精身后的兩個官差,朗聲開口。
“堂下何人?”
“白骨精?!?p> “你和捉弄旃檀功德佛的白骨精是什么關(guān)系?”
“···啥?”
“還想狡辯,念你年紀(jì)輕,又是初犯,判百年受過,即日施行?!?p> 那老頭兒話音剛落,周圍突然出現(xiàn)兩名三頭六臂的妖怪,押著白骨精的胳膊將人帶出了大堂。
白骨精再傻也知道自己被騙了,情急之下,慌忙大喊,“冤枉??!”剛一喊完,押著白骨精的其中一個妖怪抬起一只手,一拳頭打在他上,將人揍暈了過去。
格老子的,這到底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