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坐在院子里的長凳上,靜默良久。
白骨忍不住先開口:“當(dāng)初在終南山附近,你被一群村名追殺,受傷了不能化形,我們就只能在夢里相見。后來我每日輸靈力給你幫你養(yǎng)傷,你幾十年才長成這副模樣。可是你的傷剛好,就有妖怪來搶你,我們逃到懸崖邊上,雖然遇到了青玉真人相救,可還是跌落谷底。后來呢?你去哪兒了?當(dāng)初我以為你死了?!?p> “我不是留了信嗎?”靈芝無奈道。
“一張破紙管用嗎,我以為是遺書呢!”白骨越說越想哭,“你到底去哪兒了呀!”
“當(dāng)初···我拜青玉真人門下,做了他的外門弟子,隱居終南山?!?p> “原來是青玉真人救了你,”白骨哭著道,“那這些年為啥不給我送個信兒。”
“你就是青玉真人的外門弟子?”顧芳姿突然從房內(nèi)出來,驚訝的看著院外的兩人。
“干嘛呢,大早上的,”八哥也不知突然從哪冒出來,上前扯開白骨和靈芝,“開工去啊?!?p> “不去了,”白骨抹了抹眼淚,語氣卻是雀躍不已,“那位娘子需要人照顧?!?p> “我照顧啊,”八哥拍著胸脯自告奮勇,妖怪鬼神女真人什么的,他倒要會一會,“你告訴我怎么用藥就成?!?p> “好啊,”白骨抬手指向面前的靈芝,面無表情的開口:“看到這顆靈芝沒有,放了他的血做藥引,切他一半入藥,然后加普通的外傷止痛草藥煎一個時辰?!?p> 靈芝聽了無奈的一笑。
八哥尖叫一聲,退后一步。他對白骨惡意恐嚇自己表示激憤抗議,揚(yáng)言要找?guī)煾甘帐八?,白骨一腳將人踹出大門,“上個月師父那兒的吃住都是我付的錢,這個月輪到你了。”
“你···哼,”八哥抱著頭,臨消失前突然又回過頭做了個鬼臉,狗嘴里果然沒吐出象牙來,“我找祁郁大哥收拾你。”
白骨的頓時火冒三丈,想當(dāng)年讓八哥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不敢多說一句,如今竟對自己指手畫腳起來,祁郁這個禍害。
不過沒關(guān)系,靈芝回來了,簡直是喜從天降。把白骨的火氣頓時澆的滅滅的。
······
“多謝救命之恩,在下顧芳姿,是太白山紫氣閣弟子,敢問前輩如何稱呼?”
這小嘴可真巧,竟如此會說話,只是那句前輩白骨不喜歡。
“不敢當(dāng),叫我白娘子即可,平日里給人妖看病,糊涂度日罷了。你和靈芝是朋友,我和靈芝是故人,我們也算有緣?!?p> “今日才知靈芝是我太白門青玉真人坐下弟子,我們也算是同門了?!鳖櫡甲苏f道。
白骨一瞇眼,沒有說話,只是抬手點(diǎn)在顧芳姿頸脖處,對方瞬時暈了過去。
“白骨!”靈芝急道。
“沒事兒,正好療傷?!卑坠侨魺o其事的說道。
運(yùn)氣療傷的時候,白骨特意觀察了下靈芝看那女子的神色,他眼里沒有化不開的焦灼,沒有為了救對方而屈居人下的委屈,只有在獻(xiàn)血時的義無反顧。
“你和她認(rèn)識多久了?”白骨問到。
“五日?!?p> 白骨心里一噎,頓時酸酸的,倒是舍得為初見之人拼命。
“她為何受傷?”
“為了救我。”說完靈芝臉上的神色,似無奈又似喜悅,“我們在終南山,也算不打不相識?!?p> 終南山常年云霧繚繞如仙境般,山上靈氣充足,生長著許多靈芝仙草,自古是凡人和修仙之人尋醫(yī)問藥之所,可后來不知為何,山上妖怪滋生···
那日風(fēng)和日麗,終南山上依舊云霧縹緲,靈芝如往常一般吸收天地之精華,閉目修煉,突然感覺有人在割他的命根子!
這可了不得,好歹是棵千年人參,有人靠近他竟然無所察覺,而且被人捉了把柄。他靈識沖出本體一看,卻見一個女子正拿小鏟子,慢慢的挖自己的根須!
“住手!”他欲化作人形上前阻止,可不知怎么回事兒,他竟然不能化形。那女子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讓他受困于此,任人宰割。眨眼間,靈芝就看到自己的本體被挖出來,揣進(jìn)她的懷中。
作為一棵千年靈芝,自然會被山中的妖怪覬覦。雖然挖了她的女子是修真之人,可顯然,比起靈芝千年的修為,這修真的女子要好對付的多。
于是,白云山上,少女身懷異寶,被眾妖怪群起圍攻。三天三夜的逃亡,少女誓死護(hù)靈芝,甚至將靈芝貼身存放,大有人在芝在人亡芝亡的架勢。一直跟隨本體的靈芝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從開始的憤怒到后來的感動,再到最后生死相隨,沖破禁止救人于水火。
本以為逃出終南山就能得救,誰曾想有魔修突然冒出來,聞著千年靈芝的味兒一路追蹤,二人一路躲躲藏藏,來到了豐濟(jì)藥堂。
“你···”白骨顫抖的指著他,“你竟然和她有了肌膚之親!”
靈芝似乎沒料到,白骨聽完故事后問的是這個,略微紅著臉說到:“當(dāng)時迫不得已···”
也罷,白骨安慰自己,畢竟是自己養(yǎng)大的,“無妨,你莫要往心里去便是?!?p> 等顧芳姿醒了,三人坐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互相揣測著對方心思。
顧芳姿看了看白骨,又看看靈芝,開口道:“我?guī)兹涨叭ソK南山遇到靈芝,被一些妖怪和魔修追殺,幸虧來到此處,得白娘子相救。只是我有一位師兄,被魔修所傷,如今生死未卜,我必須回去救他。靈芝也說,他可以幫我?!?p> 白骨輕嗤一聲,“怎么幫?煮了他當(dāng)藥喝嗎?”
“白娘子言重了,太白山紫氣閣向來以醫(yī)術(shù)著稱,且我二師兄極擅長煉藥治病之術(shù),定不傷了靈芝的。”
“那可說不定?!?p> 這些修真之人對妖魔一直是歧視態(tài)度,怎么會錯過如此好的機(jī)會,放過一只千年靈芝,即使不死也會將他終生囚禁,要用的時候再拿出來。
白骨輕笑一聲道:“不過靈芝已經(jīng)答應(yīng)我,若我救活了你,便跟了我。所以,他現(xiàn)在是我的?!?p> “我什么時候答應(yīng)的?”靈芝驚詫道。
“夢里啊?!卑坠枪首鞯ǖ?。
“白骨?!膘`芝皺眉。
“前輩這樣逼他,恐是落了下風(fēng)。況且,如今靈芝也算我太白門的人?!鳖櫡甲死履槨?p> “我都不介意,你操心作甚。既然傷好了,那就趕快去看你那師兄去吧,說不定你二師兄,把他治好了呢?”白骨站起身意欲送客。
靈芝跟在她看身后,一言不發(fā),白骨心里甚是滿意,果然是自己養(yǎng)大的。
不過心里還有些不平,走到院子里白骨忍不住問道;“她若是真的要吃了你,救她的師兄,你會同意?”
靈芝沉默著細(xì)想了一會兒,突然堅定的點(diǎn)點(diǎn)頭,“她救了我,這條命還給她,也無妨?!?p> 白骨突然有些生氣道:“當(dāng)初我們倆人為了活命,拼命躲藏拼命跑,不惜跳下懸崖要絕處求生。顧芳姿救你明顯是為了殺你入藥,你為何又如此作踐自己的生命?!?p> 她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靈芝這么糟蹋自己,就算自己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好了。
“白骨,這是我和她的約定,再說,我又不會真有危險?!膘`芝無奈道。
“不行,你的命是我的!”白骨哼了一聲道。
靈芝低下頭,沒有再說話。
午后,顧芳姿特意來道別,白骨自然高高興興的送她走。還給她備了些藥材,叮囑她喝藥。
“身為醫(yī)者,最見不得別人糟蹋自己的身體,人生苦短,自己的生死才是大事兒。你說對不對?靈芝要留在這里幾日,我們許久不見自是要好好聊聊。你要有空常來呀。”
顧芳姿說著“受之有愧”,接過白骨手里的包袱道,“多謝前輩?!?p> 說完,她別有深意的看了靈芝一眼,轉(zhuǎn)身走了。
當(dāng)時,白骨以為自己用真誠打動了居心不良的女修士,拯救了一個墜入情網(wǎng)美少年,以為那一眼是含情脈脈不忍分離,哪知竟然是暗度陳倉核對信號!
······
晚上,白骨瞞著大師兄和八哥,把靈芝安排在自己的房間里睡。
“喂,你能不能再變成靈芝,將就一晚上?!卑坠嵌肆藗€花盆,放在床頭的小凳子上,“終南山挖來的土,你肯定喜歡?!?p> 靈芝尷尬一笑,迫不得已變回原形,將自己種進(jìn)了花盆里。
白骨甚是滿意,也許,靈芝只是和自己許久未見,所以才和她生疏。趁著今晚獨(dú)處的機(jī)會,說不定還可以挽救一下,增進(jìn)感情。
“想不想聽睡前故事?”
盆里的靈芝沒說話。
“哎,你也別怨我多管閑事,太白門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門派,不缺高人和靈丹妙藥,你不用擔(dān)心。咱倆二十年不見了,你過得還好嗎?”
“尚可?!膘`芝答道。
“自你不辭而別,我找了你整整一年,都快變野人了,都沒找到?!?p> “抱歉?!?p> “哎呀,還是我沒用心找,你不就在終南山么?!卑坠亲载?zé)道。
“嗯?!?p> “初見時你還是個小屁孩兒的模樣,被人追殺哭的凄凄慘慘,那個時候我也無家可歸,我們倆算得上是相依為命了,后來回到豐濟(jì)藥堂境況才好了點(diǎn)兒。你受傷太重不能化形,我們就時常在夢里玩兒,我眼睜睜的看著你從小長到大,越長越俊?!?p> “咳咳咳?!膘`芝動了動葉子,無語。
“昨天看到你,我激動壞了,可惜,你卻對我不理不睬的?!?p> “抱歉?!?p> “我以前經(jīng)常在夢里給你講故事,還記不記得?”
“···記得?!?p> 白骨看到靈芝待在盆里,輕輕晃了晃葉子,頓時高興的開口:“那今天輪到你講給我聽,好不好?講我最喜歡的那段?!?p> 盆里的靈芝沉默許久,終于輕咳一聲,開口講起。
“這是《西游八十一好漢》里,白骨夫人的故事,傳說,唐三藏和他的徒兒孫悟空,豬八戒,沙僧還有白龍馬來到了白虎嶺,那里住著一位白骨夫人···”
“你果真還記得。”白骨喉頭一陣哽咽,翻過身不讓靈芝看到她流淚的樣子,“我以為你早忘了?!?p> “謝謝你回來,我以為你為了救我,死了呢。”
翻過身的白骨沒有看見,盆里的靈芝在她流淚那刻,已化作人形坐在了床邊,看著白骨哭的一縮一縮的肩膀,他的手放在白骨肩頭,終是沒有落下。
漸漸的,白骨的眼皮開始打架,她翻過身,胳膊伸出被窩捅了捅靈芝的葉子,然后心滿意足的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