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的前身乃是雍州驍騎營,負責(zé)刺探敵情,正是五十二年前那場慘卝案,我兄弟二人才進了驍騎營,那時,高結(jié)衣六歲,高要三歲?!?p> 高結(jié)衣說著有些哽咽,起身回到太后身邊,太后拍了拍他的手:“高結(jié)衣乃是宮中老人,些許陳年舊時,便隨他去吧,你呀,也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百年之后,便隨老身一起葬在太宗的永陵之中吧?!?p> “老奴謝太后隆恩。”
高結(jié)衣跪下來,連連磕頭謝恩:“能夠侍奉太后是老奴的福分,百年之后,還能繼續(xù)侍奉太后,乃是老奴莫大的恩賜?!?p> “好啦,知道你嘴甜,百年之后不僅能侍奉老身,還能侍奉太祖太宗。”
太后擺了擺手,說道:“人死如燈滅,說是陪侍左右,不過是將幾具枯骨放得近一些了而已,都是騙人的玩意兒,大秦百廢待興,老身怎能就這樣去了?去了也沒臉見太祖太宗,你這老狗也給吾好好活著,待大秦恢復(fù)太祖太宗時的榮耀,才敢去死。”
“太后您是千金之軀,長命百歲都太短了?!?p> 趙雪敏在太后的太陽穴上輕輕點了點,說道:“您看您還這么年輕漂亮,是太后這個頭銜將您叫老了,要是微服出宮去,都以為是哪家的小姐出來了呢,怎么能輕易說死字呢?”
“老身的身體自個兒知道?!?p> 太后將手?jǐn)R在趙雪敏的手背上,輕輕轉(zhuǎn)了轉(zhuǎn),示意她繼續(xù)捏一捏太陽穴,說道:“就這頭疼啊,便是要了半條命,哪還能長命百歲,我看有個三五年好活,能看著大秦蒸蒸日上,也就瞑目了。”
說著又看了一眼房寬,繼續(xù)道:“康王若是想著報仇,吾覺得倒是太可不必,你雖然只有三年之命,老身恐怕還活不過你,高結(jié)衣這狗奴可能活得久一些,不過你要是想殺他,可能比殺吾還要難上一些?!?p> 又看了一眼高結(jié)衣,轉(zhuǎn)而說道:“說起來,你這狗奴才是陪老身最長久之人,老身進宮之時才十四歲,這一晃啊,都過了十七年了。太宗已經(jīng)去了七年啦,沒想到你這狗奴竟然還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你看康王失了記憶,似乎也很想聽,你便多給他講講罷,老身也搭著聽一聽?!?p> “謹(jǐn)遵太后之命?!?p> 高結(jié)衣站了起來,甩了甩拂塵,眼睛微微一閉,之后才慢慢開了口:“高家世代居于密地高家堡,人丁不算興旺,卻也算得上是密地一支大族,丁戶數(shù)百,擅弓箭,箭樓無數(shù)。以往犬戎只在秋收之時劫掠,少以攻進堡中,高家堡雖不大,卻易守難攻,加之密地亦有守軍呼應(yīng)為援,異族不得久圍,只是掠奪糧食便走?!?p> “那年正值春耕,太祖對巴蜀用兵,密地之中守軍被抽走大半,加之往歲并無雪災(zāi),料想犬戎不會出來劫掠,堡中亦是防備不嚴(yán)。何況與犬戎間雜數(shù)百年,多少有些往來,堡中亦有人家娶了戎女,多少有些親戚往來,打仗的日子也少了,每逢戎有災(zāi)出來劫掠,大多也是走走過場,得了好處便不會造殺孽。”
高結(jié)衣停了停,或許是接下來的話會勾起傷心的過往,便向太后告了聲罪,走到桌邊接連喝了杯水,這才回過身來,繼續(xù)說道:“那時我們還年幼,卻喜歡在父母耕地的時候,走在牛后面,從翻起的泥土中找一些蟲子,那種白白胖胖的蟲子,殿下應(yīng)該沒見過吧?”
房寬卻是搖了搖頭,小時候在農(nóng)村長大,誰還沒見過,只不過那時候只喜歡撿翻出來的花生吃,見了那些蟲子蚯蚓之類的,反倒是怕得要緊,不過這個時代卻是沒有花生的。
“那些個蟲子啊,烤著挺香的?!?p> “嘔......”聽到這里,太后不自覺便干嘔了一下,而后掏出了一方絲巾捂了捂嘴,趙雪敏和房寬倒是沒什么反應(yīng),小時候烤過螞蚱,那不可香了么?只是地里面那種像蛆一樣的蟲子,房寬還是敬而遠之的。
或許是高結(jié)衣已經(jīng)陷入了回憶之中,沒有發(fā)覺太后的異樣,依舊在說著蟲子的事情:“高家雖大,卻也并不富有,還要儲備一些糧食防著犬戎來襲,交一些糧食,總好過拼命的,青壯死得太多了,便沒人種地,只得出此下策與敵求和。青黃不接之時,孩子們便出去找野菜充饑,蟲子再小也算是肉,地里和木頭里的蟲子干凈又肥卝美,我們兩兄弟沒少吃?!?p> “咳咳......”高結(jié)衣還待繼續(xù)說下去,卻是趙雪敏輕咳了兩聲,高結(jié)衣這才注意到太后的表情已經(jīng)甚是怪異了,趕緊告了聲罪。
“那日天還有些冷,老奴和高要剛作好飯,出門叫大人們回來吃飯,太后和殿下或許不知道,農(nóng)人天未亮便得出門,孩子們作留在家中做早飯,做好之后便去坡上喊大人們回來?!?p> 房寬點了點頭,在上一世的時候,便是如此,只是他有些懶,父母又有些溺愛于他,但農(nóng)忙之時,早上依舊是要起來幫忙燒火做飯的,父母實在忙不過來的時候,也得自己一個人在家里把早飯做好,還得把豬食煮好。
“我們剛剛出了堡門,便見煙塵滾滾而來,幾名鄉(xiāng)人跑在前面,大喊著什么,只是還沒有聽清楚他們喊的是什么,便被幾支羽箭射倒在地,而后便是大股戎兵賊馬沖了過來,奪門而入,我兄弟二人早被撞暈在地。”
這一段高結(jié)衣講得很簡略,幾乎是一語帶過,房寬在電視劇中見過騎兵進攻的畫面,但對于騎兵攻城還是沒有那種概念,但想來一匹馬加上一名騎士,少說也是四五百斤的重量,相當(dāng)于一輛QQ車,以六十公里的時事撞上來,不死也丟半條命,更何況兩個三五歲的孩子。
“我們醒來之時,才知道高家堡已是雞犬無存,堡中僅余兄弟二人,那戎將名喚折克多,將高家堡拆毀之后,又命人將我二人閹割之后,棄于豬圈之中,令我們給秦人帶話,說是犬戎鐵騎之至之處,秦人不得筑城,否則必屠之?!?p> 房寬嘆了嘆氣,古往今來,戰(zhàn)爭都是殘酷的,數(shù)千來,紀(jì)律嚴(yán)明的軍隊能有多少?苦的都是無辜之民。
“十七年之后,太祖高皇帝建立了秦國,皇城司從驍騎營中單獨出來,高結(jié)衣添為都知,直到今日,秦軍鐵騎西掃犬戎千里,使之不敢于渭水源頭飲馬,北卻義渠兩千里,使之只得與林胡爭天地,不敢過洛水。”
高結(jié)衣講完之后,看了一眼房寬,便是問道:“殿下可知老奴為何恨呂氏?”
房寬能夠猜在原因,從香兒與小蟲子口中隱約知曉了些秦國近七年之事,太宗仙逝之后,太皇太后呂氏把持朝政,呂氏一族占據(jù)高位,倒行逆施使秦人苦不堪言,便是說道:“呂氏禍亂朝綱?!?p> 高結(jié)衣扭過頭,難掩心中的怒意:“呂氏亂我大秦,太祖太宗兩朝之積威毀于一旦,殿下可知去年諸呂亂京中,死了多少人?”
太后抬手止住了還要說下去的高結(jié)衣:“諸呂之事,當(dāng)不入史,高結(jié)衣不可再說?!彪S后又看了看房寬:“老身之前并未見過代王卝后,更不識康王,康王今日當(dāng)知,老身為何要殺你們母子了?”
“便是因為她姓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