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悖天記

第014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悖天記 古語今聲 3491 2020-03-09 10:34:53

  有人說這世上只有兩種人,贏家和輸家。此刻的高玄便是那個輸家,但……他竟莫名其妙的對那個贏家產生了親近感。

  沙思甜肯定不是她的真名,但那個不重要,高玄是我的真名么?他如是想著。但他想什么也不重要了,墨顯忠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一使勁兒,惡狠狠扔到沙思甜腳下。

  她呆呆的看著那匕首翻滾過來,小聲嘀咕:“我從沒想過殺人,我只是騙子,只是小偷,不是殺手。但……但你已聽到他的名字,在師父臨死前,我曾發(fā)過誓……”

  “所以,你……必須死?!蹦@忠狂笑著,雖然力氣恢復還不到五成,但也震的高玄耳鼓發(fā)疼。

  墨顯忠深愛沙思甜,見她似乎對高玄頗有好感,一時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便欲殺之而后快。若非如此,他也不是一個殘忍的人。所以他這句話說得咬牙切齒,將“必須死”三個字說的極是大聲,接近嘶鳴。

  正當高玄極度凌亂又無計可施時,一個熟悉的女子聲音自廟門傳來,大吼了一聲“誰敢!”

  又聽“噗”的一聲,高玄只覺頭上一股勁鳳掃過,一抬頭,一條白影在空中“呼呼”打了幾個圈圈,穩(wěn)穩(wěn)的落在他身前。

  這跟竹竿,攜風帶勢,有如雷霆一擊:沙思甜看到了。但竹竿速度實在太快,而且離她足有五尺,她騰的站起卻已來不及阻擋。墨顯忠也看到了。但憑他原本的三腳貓功夫,加上內力尚未恢復,又怎能接得住?便使盡吃奶的力氣向旁邊翻滾,那竹竿噗的一聲將神案擊得粉碎。

  等眾人緩過神來,一個白衣蒙面女子已落在他們和高玄中間。

  高玄頓時心花怒放,聽聲音,看身材,這女子分明是李雪主。剛欲叫喊出來,突然看到她面頰蒙著絲巾——既然她不想暴露身份,自己又怎能說破?

  “南白北墨,偷騙雙絕?!崩钛┲飨日f了一句,接下來訓斥道:“沒想到墨展顏墨老英雄的女徒弟如此出息,兒子卻自甘墮落,不僅愚蠢,更加無恥。”

  高玄突的想到在開封那個盜取夜明珠的慕連茹,據無腸公子說有一個高大上的稱號,叫圣手無敵遁地鼠,不正是墨家大弟子?

  他一抹冷汗,心虛起來。

  墨顯忠大吼道:“你既知我墨家名號,又何必多管閑事?”顯然他以自己是墨家人而感到豪橫。

  “屁話,咳咳……”李雪主動了真怒,罵道:“墨老英雄偷騙雙絕,偷的是魚肉百姓的皇宮貴族,騙的是不仁不義的富商巨賈,得來錢財又都分給窮苦百姓,何時教的你草菅人命,亂殺無辜?”

  屁話——高玄將這個詞兒引為經典,聽來實在痛快極了。他從未聽李雪主爆過粗口,哪怕是自己極其任性又做了極錯事情的時候,她都能罵的文精雅致,有條有理。如今見兒子被欺負,老娘當真從心底暴怒出來。

  高玄心里樂開了花。

  沙思甜見勢不妙,一個勁兒給墨顯忠使眼色,示意他不要逞能強辯??赡@忠是個死心眼子,繼續(xù)豪橫:“這就是我家老爺子立下的規(guī)矩,他臨死前說誰要聽到我的名字,誰就得死。哼,不信你問我?guī)熋谩!?p>  沙思甜閉起眼睛,頭微微的搖著。即便對墨顯忠的言行極度不滿,她也不愿在此時說出口來!

  李雪主瞧她模樣,知她有難言之隱,將火頭又對準墨顯忠:“你若不存了殺人之心,又何必故意把名字說出來?大丈夫敢作敢當,別像個下三爛,架詞狡辯只會讓人更瞧不起你!”

  墨顯忠滿心不服,道:“好,那我和你講理。這小子用藥將我迷倒,欲劫奪我們的錢財,又勾搭我媳婦,你說該殺不該殺?”

  “你們的錢財?你說說那些黃白珠寶哪一件是你墨家的?哪一件是你墨顯忠的?”李雪主不客氣的回道,“你騙別人理所當然,別人騙你就要恃強殺人?況且這位姑娘何時成了你的老婆,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三書六禮,憑據何在?胡言亂語,恬不知恥,豈不壞了人家姑娘的名聲?若不是看在你爹面兒上,我真該一掌斃了你。”

  “你個兔崽子!”墨顯忠雖為人木訥,卻也瞧出李雪主是個不好惹的主兒,不敢繼續(xù)接她火頭。而且一來他藥勁還未全消,二來他墨家并不以武功擅長,三來他覺得高玄沒啥功夫,便柿子專挑軟的捏。于是乎對準高玄開炮:“她向著你,我好男不和女斗。咱倆單打獨斗?!?p>  “找死。”李雪主一聲暴喝,正欲上前發(fā)難,沙思甜忽的跪倒,嗚嗚嗚痛哭起來,道:“女……女俠手下留情。我?guī)煾鐬槿撕┲保瑢崉t對小女情真意切才一時觸怒尊嚴,還望女俠大發(fā)慈悲,不與他一般見識才好?!?p>  墨顯忠見師妹維護自己,氣怒頓時消了大半,但野蠻的勁頭還沒過,道:“師妹別求她,讓他打死我好了?!?p>  “你閉嘴!”李雪主又懟了他一句,見沙思甜楚楚可憐,伸手將她扶起,說:“好姑娘,你這師哥若不訓誡一番,以后還指不定給你招惹多大的麻煩呢!”

  沙思甜抹了淚珠兒,說:“師哥平時不是這樣的?!?p>  “墨展顏老英雄何時仙去的?”李雪主問。

  “病逝三年了,”沙思甜說著,似有所悟,“女俠與家?guī)熛嘧R?”

  “啊……哼……”墨顯忠顯然不信,“她也就三十來歲,怎能與我爹相識?”

  “師哥,女俠剛才那飛槍是岳家槍法,難道你看不出來?”

  “這……”墨顯忠皺眉想著什么,終于安靜下來。

  聽到岳家槍法,高玄不禁推想自己的身份,暗想難道自己和岳家有什么關聯?腦海中的那場激戰(zhàn)再度泛起。

  “當年岳家軍未至穎昌之時,后援補給不上,糧餉兵械不足,正是墨老英雄及時送來銀子,岳家軍稍作休整才大破金虜的?!崩钛┲髡f著,臉上竟露出笑容來,“說來那一場大勝,他老人家居功至偉呢!”

  見她對墨展顏十分敬重,沙思甜愁苦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而墨顯忠不僅氣消了,態(tài)度也恭謹起來,“這些事情我爹從未說過,若……若您不說,我們還真不知道,原來我爹也深懷故國之心。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知道就好。”李雪主道:“你爹爹可是忠肝義膽的大英雄,你若孝順,就該多學著點。你難道不知自己為何叫顯忠么?他就是要你有一顆忠義之心?!?p>  墨顯忠終于被打動,有些羞愧,低聲道:“是?!?p>  李雪主問沙思甜道:“你怎能發(fā)那么奇怪的誓言?”

  “師父他老人家偷遍了大金高官貴族,他們痛恨師父入骨,懸賞捉拿,可就是拿我們沒辦法。”沙思甜凄然道,“三年前師父病重,擔心我和師哥被抓,囑咐我們隱姓埋名,并讓我發(fā)誓,若有誰知道師兄是墨家后人,必須滅口。是以……”

  李雪主嘆了口氣:“也真難為他老人家了,但如果你們斗不過對方呢?”

  墨顯忠粗聲接道:“那還用問,當然是逃的遠遠的?!?p>  李雪主抿嘴一笑,說道:“那你們還不走?記住,要做個有情有義、精忠報國的男子漢,做騙子也要做的像你爹一樣。”

  墨顯忠黯然點頭。

  李雪主對他交代八個字,“有情有義”是為沙思甜說的,讓墨顯忠對她體貼些,“精忠報國”則是說給眾人。因為那正是岳飛背后所刺的字。

  “此一別恐再無相見之日,我想……”沙思甜動容,又看看墨顯忠道:“師哥,你先出去等我好么?我和女俠有話說?!?p>  “師妹,前輩,你們慢慢聊?!蹦@忠答應了,剛走幾步,忽的轉頭對高玄道:“你也出去?!?p>  高玄急忙貼到李雪主后背,做個鬼臉道:“才不,她只叫你出去?!?p>  墨顯忠“哼”了一聲出去了。

  等他出門,李雪主將面紗摘下,高玄歡喜的喊道:“娘!”

  “你閉嘴!看我一會兒怎么修理你。”

  見李雪主沒好氣兒,高玄悻悻的不敢再說。

  沙思甜一直瞧著李雪主,這時竟哭了出來。

  “你這……這是怎么了?”李雪主驚訝得有些手足無措。

  “我是個流浪街頭的乞兒,師父見我可憐將我收養(yǎng),從小到大只有師父和師兄對我好,我也只道這世上只有這兩個好人……”

  “那我呢?”高玄在李雪主身后探頭探腦發(fā)問。

  沙思甜抿嘴笑了,笑中含淚。

  她與李雪主雖初次見面,但李雪主對她處處體貼袒護,她如何不愿親近?就好像一個始終身處嚴寒的人,忽然見到一所溫暖的房子,又如何愿意離開?她帶不走房子,卻想將房子留在心里。此時便問道:“女俠能否見告大名?”

  “女俠可不敢當,嗯,我姓陳,叫陳雪主?!彼静辉刚f,但還是說了出來。

  “不一定,我娘有時候姓時,有時候姓候,當然,沒有‘時候’的時候也姓陳。”高玄稚氣猶存,一時半刻閑不住,況且這正是他有所依仗又春風得意的時候。

  沙思甜瞧他有點兒可愛,道:“那小弟弟你叫什么?”

  高玄立時挺直腰板,道:“我叫……什么玄,娘,我到底姓什么?難道我姓百家姓么?”

  李雪主瞥了他一眼,嚴肅起來,對沙思甜道:“我不能騙你?!毖酝庵馐遣荒苷f出高玄的真實姓名。

  沙思甜會意,不再強求,深深一禮便向外走去。

  “那姐姐的名號呢?”高玄急忙問道。

  沙思甜回頭嫣然一笑,道:“我叫方萍,在水一方的方,無根浮萍的萍?!?p>  “等等萍姐姐?!备咝f著,就去亂草鋪里扣青磚,“你們的財寶可別忘拿?!?p>  “即是浮萍,何須金銀?”方萍道,“送給你啦,那個什么玄?!?p>  方萍這個名字,將永遠刻在高玄的心里。

  這是他第一個有一絲絲心動的女子,是他機關算盡還能勝他一籌的女子,更可能是永遠不會再有交集的女子。就好像流星,即便是流行雨也不會有交叉劃過的兩顆。

  而方萍呢?她在冰寒之中,想留下的那所房子,她在孤苦之中,想記住的那個名字,到底是李雪主還是什么玄?

  沒有人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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