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半個(gè)多時(shí)辰,紫云探出頭來道:“小哥哥,咱們這是去哪里,我餓了?!?p> 百里俊四處看看,正走到一座小山前,山下二十幾戶籬笆院子,幾株大樹如傘如蓋,村前一條溪水盤繞而過,溪上正有一座石橋。便說道:“紫云,你看這里如何?有山有水,有村有田,竹籬饒?jiān)海萏倮蠘?,果然別有洞天,世外桃源呢!”
他似是詢問,實(shí)則已駕車涉溪而過,直奔小村而去。
紫云向那小村看去,板著臉道:“這里有什么好,我可不想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生活?!?p> 紅霓把她拉進(jìn)車內(nèi),道:“妹妹,別吵了,公子疼咱們,就讓他安排!”
紫云蒲扇著透明的眼睛,小聲道:“他不是你相公么?以前是咱們公子?那咱們是誰呢?”說話間車已進(jìn)入村內(nèi)。
見有外人來,在院子里澆田的一個(gè)老婆婆走了出來,百里俊從轅上跳下,道:“敢問婆婆,這里是哪里?”
那婆婆道:“這里是吳家村,小伙子外地人吧!餓不餓?進(jìn)來坐會(huì)兒吧!”
百里俊謝過,輕喚紫云和紅霓,扶著二女下來進(jìn)入土房。
低矮的土房,陳設(shè)十分簡陋,進(jìn)門便是廚房,東西兩間屋子,廚房倒是寬敞,中間一張破舊的木桌,兩張小凳。
婆婆用陶碗端來紅薯和土豆,看著紫云和紅霓,羨慕的說道:“這兩位大姑娘長的真俊,哦,她們是你媳婦吧!”
紅霓羞答答低著頭,紫云則瞧著百里俊發(fā)笑。
百里俊笑著說出自己三人的名字,最后道:“她們都是我沒過門的妻子。”
婆婆嘻笑道:“哎呦,真好,郎才女貌的,還真是般配的一對兒,哦不,兩對兒,哎呀,不是,鄉(xiāng)下人也不會(huì)說……哈哈!”
紅霓紅著臉道:“婆婆別聽他瞎說,他是我家公子,我們兩個(gè)是下人?!?p> 紫云嗔道:“誰說的,我們是小姐,他是我倆的奴才?!?p> 百里俊問道:“婆婆,不知誰家有閑置的房子,我們想租住一間?!?p> 聞聽此言,婆婆的笑容立刻被哀傷取代,道:“這里二十幾年前有八十多戶的,也算大村子,后來遭了兵災(zāi),就只剩下這十八戶了,空閑能住的房子倒是還有兩棟,你們?nèi)舨幌訔?,就搬進(jìn)去住吧!”
百里俊謝過,在她的指引下來到靠山腳的一棟房子。說是房子,其實(shí)早都破敗不堪,好在尚能遮風(fēng)擋雨。
他把車停在院中,將二女請下車,動(dòng)手收拾起來。
紫云早看呆了,下車后便邁不開腿,道:“難道咱們就在這里過活?”
紅霓道:“這里不好么?你看咱們把籬笆院墻圍好,那里可以養(yǎng)雞,這邊可以磊個(gè)豬圈,門口那棵大樹咱們還能綁個(gè)秋千……”
紫云搶白道:“才不要,這里又臟又臭,飯又糙,你家相公將咱們擄來,我那些金銀珠寶都沒收拾呢!”
紅霓安慰道:“粗茶淡飯,長命百歲,這多好??!要銀子有什么用?”
紫云有些氣惱,道:“別說沒銀子,就是有在這兒都不知道如何花!”
百里俊從房內(nèi)轉(zhuǎn)出,接道:“誰說沒銀子,誰說銀子沒用?”
紫云嗤之以鼻:“你有么?”
百里俊道:“沒銀子怎敢把我的紫云搶回來?咱進(jìn)屋說?!?p> 屋內(nèi)塵封蛛結(jié),哪有地方落腳?紫云剛到門口,就繃著臉捂著鼻子退了幾步,道:“我才不要住這樣的房子?!?p> 紅霓笑道:“等咱們收拾好就有樣子了?!?p> 百里俊道:“這也怪不得她。這樣,下午你們收拾,我到鎮(zhèn)里買些家用物事,好好裝扮裝扮,這里可以變成皇宮?!?p> 紫云斜著眼不屑道:“皇宮?恐怕也是被流放的落魄皇帝。”
百里俊笑道:“流放的皇帝也是皇帝,不信你看這是什么?”說著從懷里掏出一把銀票,紅霓接過翻了翻,紫云搶過看了幾眼,立時(shí)目瞪口呆。
他這一把銀票,每一張都是一萬兩,竟有二十幾張。如此巨大財(cái)富,又有幾人見過?如今她們不僅看了,而且已是這筆財(cái)富的主人。
過了片刻,紫云拿著銀票的手開始發(fā)抖,她顫抖著將銀票捻開成扇形,一張張數(shù)著,高叫道:“銀子,這么多銀子,都是咱們的,咱們有皇宮了。”將銀票向空中一撒。
隨著銀票在空中悠悠蕩蕩,她翩翩起舞,眼淚也飄灑下來。百里俊將她抱住,道:“都是你的,這里的皇宮也是你的?!?p> 一切都是注定的。他對她們既有愧疚,更有憐憫,他愿意將自己的一切都給她們。
下午,他駕車去置辦家私。最近的市鎮(zhèn)是向北二十幾里黃池鎮(zhèn),已是太平州境地,正在長江下游,仍是江南。
雖路途不遠(yuǎn),但有一小半山路,盤旋曲折,十分難行。他到了鎮(zhèn)里,將箱車換成大板車,采辦了滿滿一車,回來時(shí)已是黃昏。
吳家村男女老少耕作回來,聽說來了新住戶,都過來幫忙,打掃庭院的,翻修竹籬的,收拾房間的,鋪蓋房頂?shù)摹?p> 等百里俊回來時(shí),整個(gè)院落已煥然一新。
吳婆婆為他引見了村民。
村里最有資歷威望的就是吳老爹。這場幾乎全村人進(jìn)行的大掃除,就是由吳老爹主持。
他今年七十多歲,身體十分硬朗,嘴里總叼著煙袋。百里俊及二女也親切的稱他吳老爹,稱吳婆婆則為吳大娘。
已是二更十分,百里俊沒什么睡意,見紅霓和紫云睡著,便來到庭院。
月色朦朧,微風(fēng)輕柔,他躺在地上,雖然潮濕,但覺得十分愜意。
回想這幾年發(fā)生的事情,似乎就在昨日,其實(shí)就在昨天,但痛苦已遙不可及。
田園生活挺好的,還有兩個(gè)美女相伴,享盡齊人之福,這不就是人間最美好的生活?
江湖的快意,混混的逍遙,大俠的威風(fēng),騙子的榮耀,都去吧去吧,和我不再有絲毫的關(guān)系。想到此處,他抿抿嘴唇,甜甜的笑了。
紅霓也披衣來到庭院,小聲道:“少爺,地上涼,快起來?!?p> 百里俊仰面看著她,月光為她的霓裳鑲上了金邊,如銀似玉,飄然出塵。百里俊抿抿嘴唇,情不自禁道:“你好美!”
紅霓呵呵笑了,也坐了下來,道:“少爺怎么了?難道喜歡村姑?”
百里俊道:“你就是變成乞丐我也喜歡。”
紅霓莞爾一笑,道:“我們似乎不該生活在同一個(gè)世界,你是赤魔教教主,你可以喜歡我,但……偷偷的就好?!?p> 百里俊坐起身來,把她摟在懷里,道:“我不是教主,也不想做教主。在這天地之間,我的人生都被注定了,那人甚至可能要利用我來滅宋?!?p> 紅霓聽得心驚肉跳,又不解其意,道:“那……那是什么意思?”
百里俊道:“我說我是一千多年后變身過來的人,你信么?”
紅霓懵了半晌,點(diǎn)頭道:“信!”
百里俊道:“我被上天詛咒,又被某個(gè)天神主宰,你信么?”
他話音剛落,紅霓便點(diǎn)頭說信。
百里俊笑道:“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你都信?”
紅霓道:“只要是你說的我就信!”
百里俊知她其實(shí)根本不信,只是對自己無原則的偏愛,悵然道:“一呼百應(yīng),權(quán)勢滔天,那又怎樣?若連家人、朋友、愛人都保護(hù)不了,這些又有什么意思?”
紅霓沉默了,頭腦有些模糊,這不是那個(gè)她曾經(jīng)認(rèn)識(shí)的百里俊。他初來百里家只有十四歲,卻英氣勃發(fā),頭腦靈動(dòng),讓人看著渾身帶勁兒,讓人喜歡的不得了。如今的他呢?似乎已囿于安逸,老于世故,是成熟還是沉淪?
不管怎樣,現(xiàn)在是幸福的,但這種幸福卻來源于殘酷的遭遇和痛苦的裂變。
她倒在百里俊的懷里,盡情讓他撫摸自己的臉,情人般的撫摸。
“我是愛他的,我不能沒有他……但,但我會(huì)不會(huì)毀了他?”
她悚然一驚,立刻掙脫懷抱,坐直了身子。
百里俊道:“怎么了?我以為你睡著了?!?p> 紅霓道:“對,我睡著了,而且做了個(gè)夢?!?p> 百里俊道:“噩夢?”
紅霓道:“絕對的噩夢,我夢見那個(gè)壞人又來害我,還要害你!”
她沒有做夢,但只希望這個(gè)編造的噩夢能破解百里俊的“噩夢”,讓他找回自己。
百里俊似乎知道她的心思,道:“不要怕,他找不到咱們?!?p> 紅霓道:“你確信?”
百里俊道:“找不找得到都沒什么關(guān)系了。他并不想殺我,也不會(huì)殺你們,他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p> 紅霓道:“你……你知道他是誰?”
百里俊道:“楊浩,楊玄的親哥哥!”
紅霓道:“你……你是如何確定的?”
百里俊道:“這還不簡單?若是金正宇,又何須把你們弄出島外?”
分析就是這么簡單,百里俊輕易的就想到了,他甚至已明白楊浩的企圖。
紅霓還是茫然不知,問道:“他如此害你,你怎能確信他不會(huì)殺你?”
百里俊不會(huì)向她解釋的。
因?yàn)榇丝?,江湖上已?jīng)在講一個(gè)笑話,那就是赤魔教教主為爭奪兩名妓女在妓院大打出手。這絕不是一代宗主該有的品行,甚至連一般紈绔子弟也不如。
百里俊儼然已成了一個(gè)笑話,他已經(jīng)不能回頭,也不想回頭。
此刻楊浩正在喝酒,十分暢快。他讓手下所有人各處宣揚(yáng)這個(gè)笑話,這是他一手織就的笑話,已弄得百里俊身敗名裂。
然而更大的笑話還在后面,那就是百里俊竟要娶兩名妓女。
百里俊沒有為紅霓解釋,但她卻已明白。其實(shí)她本來就明白,只是不愿承認(rèn),承認(rèn)就面臨抉擇:和他在一起,自己內(nèi)疚一輩子,卻得到一個(gè)夢寐以求的男人;和他分開,自己痛苦一輩子,卻能成就他一世的英名,至少?zèng)]有毀在自己手里。
此刻,想到他為了自己和紫云甘愿放棄一切,她激動(dòng)得偷偷流淚,心里也在滴著血。一咬牙,已經(jīng)做了決定,道:“百里俊,你別想娶我,因?yàn)槲腋静幌矚g你,紫云也一樣,因?yàn)樗揪桶涯阃??!?p> 百里俊正色道:“紅霓,我已經(jīng)做了決定,我覺得這是我最好的生活,你們可以不嫁給我,但阻止不了我娶你們?!?p> 這本是一句無禮又無理的話,但出自他的口,卻是那么認(rèn)真、自然、平和,顯然發(fā)自肺腑。
紅霓的心軟了,人也軟了,撲倒在他懷里啜泣起來。
任何一個(gè)女人聽到這樣的話,都無法再強(qiáng)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