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太陽西斜,那郎中仍沒有來。
趙二迷迷糊糊說著胡話,天巧急得直跳腳,站在廟門口不住眺望,自語道:“怎么還沒來,該來了啊!不用半個時辰的路程呀,哎……”又回頭瞧著趙二,滿臉焦急。
趙大道:“巧啊,想是那郎中走錯了路,咱爺倆再走一趟吧!”他站起身來,昨夜被人踢傷的大腿腫起老高,一陣鉆心的疼痛,強忍著一瘸一拐走到門口。
天巧才回過頭來,急道:“哎呀你怎么不聽話呢?快回去坐好,我自己去就行了,哪里顯著你了?”
趙大道:“進(jìn)城再回來天就黑了,那可不安全,大爹爹沒事,咱們這就走!”
天巧氣急,大聲道:“我扶你回去,再不聽話不和你好了!”
趙大道:“你一個人去我怎么放心?”
天巧道:“就這點事兒,有什么不放心的?實在不行我和那醉鬼……哎?他人呢?”
趙大也是一怔,道:“就是,之前還在那里睡著,啥時候走的?”
天巧道:“別管那頭豬了,你去歇著,我去去就回,聽話,乖!”
趙大無奈,又被拉回坐好,囑咐道:“那你可快去快回,和人家好好說,別開口就吵架!”
天巧不耐煩道:“再說我和你吵!”
趙大一伸舌頭,當(dāng)真不再說了,天巧出了廟門。
她心中憂急,一路急奔,未至城門口,忽見一個郎中低頭快步走著。
她心中想著郎中,自然對郎中另眼看待,等走近一瞧,正是自己所請之人,當(dāng)下將他揪住叫道:“你去哪里?還認(rèn)得我么?”
那郎中抬起頭猛然一驚,道:“認(rèn)……認(rèn)得,我正要去貴府為幾位爺瞧病!”
天巧這才看清他眼圈黑腫,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好像剛挨過揍,心中好笑,面上卻不敢笑出來,道:“那就好,我是來接你的,咱們一起走吧!”
那郎中躬身道:“怎敢勞煩小姐,罪過罪過!”
天巧有些納罕,琢磨他怎么對我如此客氣了?還貴府、小姐的,貴府不過是破廟,小姐不過是要飯花子而已。
等回到廟中時,天巧向角落瞧了,見百里俊已然返回,有心罵他幾句,卻覺三位爹爹的病更要緊。
郎中瞧過,三老外傷只需內(nèi)服外敷一些活血清淤的藥物即可,但趙二確實病的厲害,郎中道:“氣血兩虧,寒入肺腑,是真元不足又受內(nèi)傷所致,五臟皆損,加劇了病情,不才……恐怕……”
趙大、趙三、天巧同時大驚。天巧揪住他衣領(lǐng)吼道:“恐怕怎樣?”
郎中囁嚅道:“不才也只能全力施為,但你們最好……”
天巧眼淚刷的流了下來,道:“他只是著涼了,又被人踢了一腳,咋會這么嚴(yán)重!”
郎中道:“小姐,哪里那么簡單??!他氣血不足已非一日,又加舟車勞頓,飲食不濟,長久不得調(diào)理,是以偶有風(fēng)寒便無法抵御,其實他早已……早已……不才也無力回天?!?p> 天巧撲到趙二身上哇哇痛哭。
趙大急忙掏出一張銀票,正是天巧回來時給他的,交給郎中道:“先生,我們只有這些,還望您老一定盡力,再給瞧瞧?!?p> 那郎中急忙推拒,道:“不是銀子的事兒,是不才真的無能為力,況且之前已收了小姐給的診金,不能再收?!?p> 趙大道:“這話說了先生可別介意,敢問城里是否有其他人能治此病?”
郎中道:“若有那神醫(yī),即便不見問我也會說的,實在對不住啦!”
那邊天巧哭著喊道:“二爹爹上午還……還活蹦亂跳的,怎么會一下子就要死了?我不信,是不是你嫌我給的少了,不肯出力?”
“先生……先生……”趙大喊著,郎中搖著頭,快步向外走,忽見百里俊躺在殿腳,他怔怔瞧了一眼,又低頭道:“真沒辦法了,就是殺了我也沒辦法?!?p> 剛欲拔步,天巧雙手握著一根木棍已堵在門口,吼道:“咱們約好午后,你卻晚來一個多時辰,我二爹才病的更厲害了。今天你要不瞧好他,你也休想活著離開!”
郎中滿臉苦澀,道:“小姐,來晚是我不對,但你家二老爺?shù)牟】刹徊钸@兩個時辰,你可不能全都怪我!”他雖對天巧說著,眼睛卻始終瞟掠著百里俊。
天巧吼道:“不行,你回去再看,望聞問切,你還沒問他呢!”她一陣胡攪蠻纏,郎中卻也不知如何對答,只得僵在那里。
趙大勸慰道:“巧啊,先生已經(jīng)盡力,咱們也不能過分難為人家,讓他走吧!哎!”
她哪里肯聽?將木棒一橫,道:“不行,治不好二爹,我……我跟他同歸于盡!”
郎中跺著腳說:“小姐,不才真的已經(jīng)盡力,您就是刮了我也沒用??!”
趙大走過來將天巧抱住,道:“多謝先生,您快走吧!”
她被抱著,棍子當(dāng)啷落地,使力掙扎時,郎中已跑了老遠(yuǎn),趙大松開,她又撲到趙二身上哭的死去活來,趙大苦勸,趙三不能說話,只是發(fā)出嗚嗚的聲音,搖著她身子。二老也止不住流淚。
“你……你們哭什么?”
趙二似被驚醒,聲音發(fā)顫。
天巧抹著淚水,道:“啊!二爹爹,你醒了?”
趙大喜道:“老二,沒事了,沒事了,你會沒事的!”
趙二道:“你們……你們以為……以為我死了?”
天巧臉上淚水和著灰塵,早都花了,道:“哪有,二爹爹長命百歲,長命千歲,才不會死呢!”
趙二道:“我還有力氣,讓……讓我起來!”他掙扎半天,卻連坐也坐不起來,之后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趙大淚水漣漣,道:“老二,你病未全好,先別起來,好好休息啊!”
趙二勉強翻個身,單臂撐著,天巧使力拉他才勉強坐起,他呵呵一笑。
他雖病的迷迷糊糊,但郎中的話卻也聽得清清楚楚,只是自己不愿相信。但試了兩次,才知終究掙不過天去,道:“算了,要強一輩子,終于可以休息啦!”
天巧立時又嚎啕大哭,道:“二爹,你說什么??!說得人家……說得人家……嗚嗚嗚嗚……”
趙二摸著她秀發(fā),咳咳……說:“巧兒乖,不難過,不難過,不然二爹也難過了!”
趙大道:“巧兒懂事呢,你放心好了!”
天巧道:“二爹,你想吃什么,我去給你買!”
趙二忙道:“我哪里想吃什么?銀子可不能浪費了?!?p> 趙大道:“巧啊,不是還有中午剩的燒雞和炊餅么?這太陽都快落山了,咱們也該吃了!”
天巧打開神案下一個包裹,見還剩兩個炊餅、幾塊雞骨架,道:“不行,我這就進(jìn)城去買好吃的,你們等著?!?p> 趙大也不阻攔,只是囑咐道:“那你快去快回,一定注意安全!”
天巧匆忙而走,走遠(yuǎn)了方想起百里俊來,恨恨自語道:“那頭豬,我二爹爹都快死了,他一點兒也不關(guān)心,哼,我……我以后再不管你,就讓你醉死病死好了!”
她經(jīng)年奔波,一去十幾里路也不覺累。買了份香腸鹵肉、油淋鴿子、燜酥魚和幾樣小菜,還有幾個饅頭,用食盒裝了往回走。
天色已黑了下來,星月無光。
她畢竟是女兒家,人地生疏,不免有些害怕,又想起百里俊,自語道:“鹵肉不給你吃,鴿子不給你吃,酥魚也不給你吃,要吃就吃饅頭和泥巴!不對,饅頭也不給你,就吃泥巴好了!”雖然罵著,心中卻不如何怕了,腳步又快了起來。
忽聽前面一聲響,似有一條人影晃動,她心里不禁跳的厲害,口中盡量穩(wěn)住,道:“誰……誰在那里?”
一個聲音道:“此……此山是我栽,此樹是我……開……恩……要想打此過,還……還有什么財?”
“留下買路財?”天巧本來十分害怕,但聽那言語滑稽,而且說得顛三倒四,不覺好笑,禁不住接了下去!
那人道:“對,對……要想打此過,留下食盒來!”
天巧急忙將食盒拉到后身,道:“哪有食盒?你若餓了不妨去城里,什么香腸鹵肉、油淋鴿子、燜酥魚,應(yīng)有盡有!”她心里怯怯的,說的菜都是自己買回來的,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
那人道:“我不要,就要你的!”
天巧更慌了,暗想哪有只要食盒不要錢財?shù)慕俜耍?p> 對面十分黑暗,她看不清劫匪相貌,但聽說話好像也非大奸大惡之徒,便大著膽子又說:“你是不是餓了?我給你兩個饅頭吧!再多可不行,我還有好幾個爹爹都餓著呢!”
那人道:“不行,我要食盒,一個菜、半個饅頭也不能少!”
“你……要不你跟我回家,咱們一起吃吧!”她急中生智,暗想到了廟里有百里俊護著可就安全了。
她想的美?。∧侨苏f:“不給我可搶了?。 ?p> 她無計可施,急向路側(cè)跑去,琢磨這么黑也許那人追不到自己呢?
但她琢磨錯了。只聽嗖一聲風(fēng)響,那條人影又已站在她面前,食盒已被牽動。她哪里肯松手?使力回奪,道:“你松開,這是我二爹爹的,他就快死啦,他就快死啦……”說著竟哭了出來。
便在此時,忽覺一股勁風(fēng)掃來。她雖武功不高,但也知道這是一拳或一腳。她不想讓人搶走食盒,拼著挨揍也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