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若有所思地在公堂上把玩著一根簽牌，我伸長了脖子偷偷看了一下，臥槽上面好像寫了個“刑”字。我的心吊到嗓子眼了，生怕他一個失手，那根簽牌掉下來，左右的衙役直接對我上刑。
“李主事這般盯著本官，欲言又止的，是還有什么事要交代嗎？”他慢吞吞地說，語氣里帶了一絲玩味。
我點(diǎn)頭哈腰地說：“大人，您玩歸玩，千萬別失手?。∷麄儠`會的，大家同事一場，傷了和氣就不好了?！?p> 他努努嘴，略略歪頭，瞥著那根簽牌：“聞?wù)f李主事向來耿介直言，行事手段激烈剛強(qiáng)，但今日看來，頗有口舌之功……”他目光終于從簽牌上挪開，看著我，我馬上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他才接著說：“而且也有分析案情之能。就是為官氣度差勁。想來也是你們刑部缺人吧?！?p> 這話一出，公堂上一半來自刑部的人臉色都不好了。但他們也不敢表露，看來這男的來頭是真的不小。只有那些有背景有后臺的人，才敢如此踩人不眨眼，而且你哪里痛他們就踩哪里。我心想，估計這個刑部最近是真的表現(xiàn)不佳。
我就當(dāng)他是在夸我吧：“大人說得對，說得對?！?p> “今夜就先到這。李主事雖有畏罪潛逃之意，但終究還是刑部官員，暫且在其房內(nèi)囚押。待大理寺定奪。”
宣布退堂之后，公堂之外沖進(jìn)來幾個男人，七手八腳幫我解開捆綁的繩子?！鞍寻?，我的手我的手?！蔽胰矶悸楸粤?，血液都不會動似的。他們就攙扶著我一步步往公堂外走。
我毫不掩飾的呻吟，令他們有些驚訝。白日里幫我探額頭的男人，叫沈乾，他低聲問：“大人你怎么了？你連兩尺長的尖刀扎進(jìn)肚子里都挨過，怎么這會連麻繩都受不起？”
我一聽急眼了：“誰拿兩尺長的尖刀扎我！還有沒有王法？”
沈乾迷惑地看著我說：“大人，那些通緝犯怎么會有王法呢？”
我一時語塞，這是個高危職業(yè)……唉，不知道薪水高不高。按照我的觀察，越是高危而且無可奈何的職業(yè)，越不可能高薪。因?yàn)橛械锰舻娜?，都不會選這種職業(yè)。沒得挑的人，還有機(jī)會講價要待遇嗎？但這好歹是六扇門中的崗位，我就試探著問一問：“那我們受傷了，刑部會給醫(yī)藥費(fèi)和賠償嗎？”
沈乾像看見翔吃母豬一樣驚訝：“大人！受傷是咱們辦事不力，刑部只管給我們派大夫?qū)懛阶幼ニ帲趺催€會有賠償呢？”
我琢磨了一下：“這制度猛一聽不太合理。但細(xì)想也是對的，畢竟如果賠償?shù)脑?，你們這些飯桶就要耗光刑部的經(jīng)費(fèi)了。”我咬牙切齒地盯著沈乾幾個，他們都慚愧地低下了頭。
我豈會就這樣放過他們：“是誰把我今天落水后的表現(xiàn)，捅給那個大理寺的大人的？”
他們愣了一下，沈乾才反應(yīng)過來：“哦，大人您說那位大理寺少卿楊燁。我們沒跟他說，但是……”
我問：“但是什么？”
沈乾紅著臉說：“我打暈?zāi)阒?，扛回刑部。他正好帶著大理寺的人趕到刑部要犯人。見我們都負(fù)傷累累，他就把您接過去了。您在昏迷之中，把您落水之后的事又說了一遍。還說了很多奇怪的話。他就……聽見了?！?p> 我恨不得把自己舌頭咬掉。原來是我自己的告密。唉，前生獨(dú)居慣了，沒養(yǎng)成謹(jǐn)慎的習(xí)慣。我打量了這幾個人，原主和他們關(guān)系應(yīng)該很好，他們很忠心。但有一件事，我需要跟他們確認(rèn)：“嗯……那個……我有件事問你們。我落水后衣服全濕了，你們?yōu)楹螞]給我換衣服？還有，本朝中……有沒有其他女官？”
“女官？朝中沒有女人當(dāng)官。至于大人的衣服，小的們?nèi)f萬不敢換?！鄙蚯瑪D眉弄眼地看著我，我突然覺得憨厚老實(shí)的他其實(shí)很猥瑣。他接著說：“大人從來不讓別人碰你的衣物。說誰碰了就削手指，敢給你換衣服就挖眼睛。以前你被一個逃獄的犯人一劍捅了個透，您都沒喊一聲，也不準(zhǔn)我們包扎傷口?！?p> “嘖？又是誰捅的我??！”我實(shí)在是無法理解原主，我決定等這事過去了，我就辭職。干點(diǎn)什么不好，要拿命在這里拼。
“您當(dāng)場把他腦袋削下來了。”沈乾崇拜地看著我。我背脊陣陣發(fā)涼，“殺人？不好吧？犯法的吧？”
沈乾不以為意地看著我：“大人，您就是執(zhí)法的呀！”
“大人，您房間到了，您先好好休息?！焙竺嬉粋€男的幫我打開房門。
好嘛，折騰了一宿，又回來了。幸好，我這一路上，從沈乾幾人嘴里把刑部的組織架構(gòu)都套了一遍。簡而言之，我是個中層管理人員，業(yè)務(wù)能力突出，受刑部管轄。刑部和大理寺關(guān)系很微妙，說上下級也不是，說平級也不對，但兩邊偏偏同屬司法部門。只不過，刑部是具體的執(zhí)行者，大理寺卻能面圣，如果能拿到皇上的旨意，大理寺隨時能變成上級指揮刑部。
那個大理寺少卿楊燁，剛上任不久。這次事關(guān)天子顏面，大理寺拿到了控制權(quán)，派楊燁來接手犯人。
誰知道，我根本沒抓到。讓那采花賊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