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王府這個矗立在江南杭州府的龐然大物,此刻卻有些冷清。
陳王府的主人—陳奢經(jīng)常不在府中。平日里只要是陳王在,那想要進門求見的人紛至沓來,或是老友拜訪,或是慕名而來,或是有要事相托…而陳王不在府中,便冷清了不少。
但今日卻是個例外,因為堂堂大宋的太傅—黃弼之要來府中,這黃弼之和陳奢可是至交,同為當(dāng)朝兩個外姓王,早年在平叛的過程中,面對叛軍蜂擁而至的圍向當(dāng)時僅為宣節(jié)校尉的黃弼之,身在中軍的陳奢拖刀上馬,殺向叛軍。近衛(wèi)侍從一個個目瞪口呆,硬是追不上。跨至陣前的陳奢即令,將叛軍圍住不殺,而自己一個人沖向敵軍,拖起黃弼之,兩人一刀一槍,硬是砍翻敵軍一百二十余眾。眾兵士望著堆積的尸體,又看向如兩具血人般的陳奢和黃弼之,既膽寒,又興奮。這是那個百戰(zhàn)無敵的陳將軍嗎?這是所有人第一次見陳奢出手,只以為陳將軍只能在中軍指點戰(zhàn)場,揮斥方遒。卻沒曾想,竟然是一尊不折不扣的殺神。令人莫名膽寒。
自此,黃弼之在軍中聲望日盛,僅憑一點,和大將軍在陣前斬敵百余眾。
后來,黃弼之的妹妹因天資出眾,踏進皇宮,貴為母儀天下的皇后。而黃弼之則更上一層樓。后來,皇后產(chǎn)下一子,黃弼之更是成為太傅,這讓很多浸淫官場多年的一些老東西感慨不已。
眾所周知,陳奢和黃弼之當(dāng)年有一段指腹為婚的佳話。巧的是,黃夫人正好產(chǎn)下一女—黃鶯。如今黃鶯也已十八,耐不住對江南的好奇就纏著黃弼之來了。當(dāng)然,順便瞧瞧自己多年不見已經(jīng)模糊的未來夫婿—陳家小王爺陳中天。
黃弼之一行來到陳王府,韓輕語和陳西鳳及王府眾人已經(jīng)在門外等候。
遠遠看見韓輕語的黃弼之便勒馬躍下,一溜小跑來到韓輕語面前。
“弟弟見過嫂夫人”多年未上戰(zhàn)場的黃弼之,加之江南初暑,氣候濕潤,額頭上已沁出一絲汗珠。
“一路勞頓,快快進來”韓輕語也是歡喜。
黃弼之的隨行以及黃鶯也停了車轎,快步走了過來。
眾人在客廳坐定。
“你大哥也不在府中,你這不遠千里的來到家中,一路辛苦了”韓輕語笑著望向黃弼之。
“嫂夫人客氣了,在朝中天天見到大哥,這不好些年沒來看看嫂夫人和子侄們,就特地來看看”黃弼之一臉恭敬。
“鶯鶯,過來拜見王妃?!秉S弼之朝著黃鶯招手。
“鶯鶯見過王妃,見過郡主?!秉S鶯起身對著韓輕語和陳西鳳欠身。
這一體態(tài)輕盈的舉動,愣是讓韓輕語訝異,自認大女兒陳西鳳的長相乃是江南不多見的翹楚,才一看到黃鶯,那真是驚為天上人。同為女人的韓輕語不免心生愛憐。一身白紫相間的長裙襯的黃鶯更是粉雕玉琢。
“這是鶯鶯?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韓輕語從座上起身,來到黃鶯身前。雙手抓起黃鶯的手上下打量,怎么會生出這么個可人的小姑娘。
“這眼睛大的,倒是跟你父親有些相似”韓輕語不斷嘖嘖稱奇。
這黃弼之貌不驚人,除了雙眼如銅鈴以外沒什么特別。唯一特別的,就是他身上的那股膽氣和義氣,但任人也看不出來。
“多謝王妃贊譽?!秉S鶯羞澀的低著頭。
“我那侄子呢?”黃弼之一臉堆笑。
“哦,你是說中天啊,他已于前些天去西蜀了”韓輕語仍是看著眼前這可人的黃鶯。
“去西蜀了?”黃弼之面有失望。
“崔先生安排的”韓輕語終是回身坐下。
“可是那預(yù)言要應(yīng)驗了?”黃弼之仍是不信?
“我不管它什么預(yù)言,我只要我兒平安”韓輕語正色。
“那崔先生呢?我能去見他嗎?”黃弼之起身踱步。
任誰也不會想到,在這大宋朝堂跺跺腳天下就要震一震的當(dāng)朝太傅黃弼之,竟有見不了的人。
崔子嘉人稱“智絕”,山賊匪寇與人謀財,風(fēng)流紈绔與人謀色,朝堂名流與人謀權(quán),但這崔子嘉卻是要與人謀天下。曾輔佐趙家天子在亂世之中謀得泱泱大宋,卻不想趙家兔死狗烹,以一紙罪名,將崔子嘉貶為流民,也算留了一線,沒讓這立下不世之功的崔子嘉命喪當(dāng)場,想來也怕做的太過,立國不久,引起朝堂動蕩。
后因流落至江南臨安府,被陳奢雪藏進了覆雨樓。后來趙家知道此事,念在陳奢功高,忠勇無二,天下清明,便作罷。
可崔子嘉仍是在覆雨樓內(nèi)終日不出,天下人負他,唯獨陳王沒有負他。
黃弼之也知道此中緣由,對于“不得為政”的崔子嘉沒有半分不敬。
當(dāng)然,他也知道當(dāng)年了空和尚那一句讖言,眾人只當(dāng)這禿和尚自命清高沽名釣譽,直到崔子嘉也說出類似的話時,才不得不重視。
“可以,崔先生就在樓內(nèi)。”韓輕語當(dāng)然允許黃弼之進入覆雨樓,去見崔子嘉。陳王曾說過:“我可不信趙家,不信這天下人,但不能不信崔先生和黃弼之”。足見其份量。
黃弼之跟著韓輕語出門繞過眾多水榭亭臺,在覆雨樓前站定。
“黃弼之求見崔先生。”黃弼之雙手抱拳,氣勢恢宏。
…
過了許久,樓內(nèi)傳來一聲咳嗽。
“進來吧!”
黃弼之隨即邁步走進覆雨樓。
韓輕語轉(zhuǎn)身回去,后面的幾位丫鬟只能遠遠的站在湖邊等待著韓輕語。
“你來的有些晚啊?!贝拮蛹慰菔莸碾p手撥開額前散亂的銀發(fā)。
“見過崔先生?!秉S弼之深深一揖。
“路上耽擱了”。
“鶯鶯也來了?真不該把她也卷進來?!贝拮蛹斡胁槐M的無奈。
“本來就在洪湖之中,風(fēng)云變幻,人人自危,她應(yīng)該明白。中天入蜀,還請崔先生明示?!贝拮蛹伪逼鹕韥?。
“東良怕是保不了了,在軍中聲名太顯,怕是不會放過他。南正在清風(fēng)寺,有了空在,性命無憂。北辰在天機閣,無人敢動。唯有中天,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過了江南,到達三清山地界了”。崔子嘉慢悠悠的說出這幾句話。
“真的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了嗎?”黃弼之有些不安。
“世事不由人,你我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保全陳家?!贝拮蛹瓮执俚狞S弼之。
“那中天身邊可有人”?
“老曹陪著他,過了三清山,紅楓會出現(xiàn)?!?p> “那就再好不過了,可是西蜀藏劍山莊的柳青城不一定會保中天?!秉S弼之稍微輕松了一些。
“那就看他的本事了,再說了,西蜀保不了,還有無量山,”
“那我該做什么?”黃弼之問道。
“勸陳王支持太子,讓西鳳和楊家順利聯(lián)姻”。崔子嘉面色嚴(yán)肅。
“明白了”。
“我們所有人都虧欠西鳳”。崔子嘉吃力的起身,推開了面朝湖心的一扇木窗。
“西鳳是這五個孩子中最懂事的,王妃去的早,西鳳就像其他三個孩子的娘,都說王公貴族多薄義,但是這五個孩子是打心眼里讓人喜歡。東良從軍,南正入空門,北辰去了天機閣,就連最不舍離開王府的中天都去了西蜀,西鳳卻半步不肯邁出王府?!贝拮蛹巫约憾疾恢?,他說這些的時候,臉上帶著慈父般的笑容。
“我固步于這陳王府,已經(jīng)二十年。是時候去這天下走一遭了,”崔子嘉抹了抹眼角的光點。
“東良真的救不了嗎?”黃弼之似有不甘。
“看他自己的造化,他活著,趙家就不會心安。”
黃弼之額頭上又滲出一絲冷汗。
難道得了天下之后的趙家真就這么絕情,真的是王侯自古多無情,可陳王府的這幾個孩子就不一樣了。
“回去吧,風(fēng)雨欲來。”崔子嘉轉(zhuǎn)身坐下。
“是”黃弼之退出樓外。
看著湖中萬尾錦鯉,感慨萬千。
…
“我那傻弟弟可真有福氣?!标愇鼬P坐在黃鶯身邊。臉上滿是藏不住的喜悅。
“嫂夫人,多有叨擾,我和鶯鶯該回去了。”黃弼之自知這話有些不妥當(dāng)。
“那我送送鶯鶯,”韓輕語大方的起身。
黃鶯和陳西鳳對望一眼,兩人皆是心思剔透之人,自然沒有二話。
眾人出府之后,陳西鳳望著遠去的車馬,換了臉色。
“是不是楊家的人也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