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天殤大陸,勢必要經(jīng)過天虞群山。
此番南下,易天行了數(shù)日,尚無危險,心下也漸歸平靜,更有一種不知從何來的亢奮。
他跟著朝陽的步伐行去,只為能多欣賞一番這難見的艷色。
騎馬穿林,易天心中不禁想起了當初王栩提起的天虞群山的故事。
“卻不知當年邪魔入侵之地在十萬大山的哪里?!?p> 他想得出神,連周遭何時升起了一層濃霧,也未曾注意。
眼見霧氣越發(fā)濃烈,易天不禁緊張起來。
“這大白天的怎有如此濃霧….難道真有妖怪不成?”
言念及此,連忙策馬疾行。
濃霧卻仿佛沒有邊際一般,任馬兒如何狂奔卻還是走不出去。
又前行了不知多久,忽地,濃霧仿佛被抽走一般,四周的景象一下子浮現(xiàn)在了易天眼前。
放眼望去,只見周遭是一片廢墟,地面滿是裂痕,四處散落著碎石,數(shù)根參天石柱零散地佇立著,其中有幾根已經(jīng)倒塌,廢墟旁的枯樹顫顫搖曳,散發(fā)著一股怪味。
這里的一切都讓易天有些惶恐。
不僅于惶恐,更有種自靈魂深處襲來的顫栗。
易天下馬,在廢墟碎石上緩前,走到了其中一個石柱旁,開始打量起這呈數(shù)人環(huán)抱之勢的參天石柱。
石柱刻有圖騰。
易天摸著凹凸不平的紋路,忽爾間竟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不知怎地,他竟覺得有點發(fā)慌,使勁壓住雙眼,卻怎么也止不住涌出的淚。
嘶地一聲響,馬兒似乎受了什么驚嚇,易天不及喝止,眼睜睜地見它消失于林中。
這時,易天用手拭去眼角的淚,卻覺面頰發(fā)涼,低頭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掌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道道小傷口,鮮血已經(jīng)遍布開來。
“可能是才剛不小心被石柱上的碎石刮破了吧?!?p> 這般想著,他轉(zhuǎn)而打量起了身后的石柱,越看越覺脊背發(fā)涼,額頭冷汗直下,連忙轉(zhuǎn)身跑走。
余光一撇。
忽地發(fā)現(xiàn)了什么。
那是一塊石匾。
匾有破損,隱約刻著一個“劫”字。
易天不及細思,連忙離開,廢墟又轉(zhuǎn)為寧靜。
靜得有些可怕。
周遭又生出了霧氣。
片刻后,這里迎來了一個神秘的客人。
來人緩緩地向廢墟走去。
他步伐緩慢沉重,就像一個年邁的老者。
這人周身霧氣繚繞,分不清是何人物。
他駐足在剛剛易天停留的石柱旁,輕輕撫摸著石柱。
血。
柱上有血。
那是才剛自易天掌中留下的血。
易天的血特別紅。
——也許是北境子弟的血更烈更紅。
神秘人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易天的血跡,發(fā)出了一陣陰冷的笑聲。
這笑聲,易天自然聽不到,他正倉惶地向南面跑去。
不知覺,已近夕陽西下,易天雙足發(fā)軟,實在是支撐不住,便靠在一個大樹旁歇息下來。
他心里暗自尋思著才剛那里究竟是何地,又見掌心的血跡凝固,掏出一塊方巾,將右手包扎起來。心想這一路南下倒是不容易,想到此處,不禁掏出王栩交給他的錦囊。
“卻不知這里藏著什么,惹得王大哥如此緊張?!?p> 他忍不住想打開錦囊看上一眼,轉(zhuǎn)念又想:“易天啊易天,你這也忒不仗義了,王大哥救你性命,他囑咐你不準打開,大丈夫言而有信,又豈能偷看?”
正想著,忽聞身后傳來一陣輕輕的“嗤嗤”聲。
易天剛一扭頭,忽地面頰生風,只見一柄砍柴刀自林里飛出,狠狠地釘在易天歇息的樹干上。細一打量,只見一條身形不大的毒蛇被狠狠釘死。
“哈哈哈,幸虧我發(fā)現(xiàn)及時,要不可就危險了,你沒事吧?”
一個村民打扮的少年郎帶著笑聲從林里走出。
易天忙起身,拱手道謝,說話時不禁倒吸了口涼氣。
少年自稱岐佳,是天虞鎮(zhèn)的村民,平日里就以打獵為生,身手也算不錯。
“易天兄弟,我瞧你的模樣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自鳳遼城而來,途經(jīng)此地?!?p> 岐佳抬頭看了看太陽,見天色將暗,已下不了山,便提議在林中生火,湊合一夜,他舉起手中的野兔,哈哈地笑了起來。
易天瞧岐佳年紀比他大上一兩歲,個子不高,皮膚黝黑,臉上掛著一股和善的笑再加上才剛的救命之恩,心中好感大生。
“那就多謝你的兔子了。”
說著,上前幫岐佳搭手。
夜間山林,霧氣甚濃,木柴都變得有些潮濕,生了半天,冒出許多濃煙,這才點燃了火。
二人圍坐在篝火旁。
深夜無事,二人就此閑聊,岐佳早就聽說鳳遼城熱鬧,熊掌、鹿茸啥子東西都有,饒有興致地向易天打聽起來。
易天知他是天虞鎮(zhèn)人,便問:“你可知天虞山有個封印妖魔的地方?”
“封印妖魔?….”岐佳想了一想,才道:“倒是聽過這傳說,不過是真是假就不知了。”
“是真的,一定是真的!”
易天喃喃地自語著。
“你說什么呢?”
岐佳笑問道。
“沒...沒什么?!?p> 易天岔開話題。
“這深更半夜的,你不下山,不怕家里人擔心嘛?”
岐佳眸里閃過一絲黯淡,開口解釋。
易天這才知曉他是個孤兒,靠吃百家飯長大,心下歉然,連忙寬慰道:“一個人倒也落得個逍遙自在。”
“是??!”
岐佳得意地舉起手里的一只白狐。
“沒事的時候我便來打打獵,倒也不賴?!?p> 易天打眼一瞧,發(fā)現(xiàn)這竟是只雪狐貍,他曾聽老九提過說雪狐貍長于十萬大山,生性狡詐,極難捉捕,鳳遼城市面上一只純正的雪狐毛皮更是千金之價。想起老九,又憶起往事,神色也黯淡了些許。
岐佳并未察覺,興奮地說著:“那可不,我逮了它大半年才抓住,要不是為了它,也不至于耽擱到現(xiàn)在了。”
他撫著那白狐,抬眼望天。“郭大小姐六歲的時候生了場大病,差點兒見了閻王,后來雖然莫名地好了卻染上了怕寒的毛病,這天虞山的冬天長得很,我得盡快做個狐皮巾,免得她受寒?!?p> “郭大小姐?”易天壞笑一聲,心想看來這郭姑娘便是他的心上人了,否則怎會如此費心。
“她是鎮(zhèn)長的千金,我如何…我?!贬褲M臉通紅,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著。
易天見狀,哈哈一笑,不知怎地心中竟艷羨起了這個初遇的少年?!按綐蝾^自然直,你無需緊張...”
“易天兄弟,你呢?可有喜歡的人?”岐佳問道。
易天伸出手拿過一根枯枝,“啪”的一聲拗成兩段,輕輕投入火堆之中,忽聞岐佳的問話,不禁一愣?;鹧媛赝淌沉丝葜?,看去又旺盛了一些。
二人又聊幾句,岐佳吃下炙了的野兔便即睡去。
易天眼見周遭霧氣漸濃,心中緊張,一個人守在篝火旁,好一陣子才睡去。
次日一早,他決定和岐佳一道先去天虞鎮(zhèn)再轉(zhuǎn)而朝中部出發(fā)。
出山時,忽聞哼聲,轉(zhuǎn)頭一見卻是一頭渾身發(fā)黑的野豬在看著他們。
“易天,別看咱們平日竟是吃這些畜生的肉,不過這野豬可是林中大王,便是老虎遇到了也討不到便宜。”
易天見他一臉笑意,不覺大惑。又見他擺了擺手?!安挥脫模柏i雖然厲害但膽子卻小得很,只要我們不惹它,他也不會來惹我們的。”
易天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那一句“膽小鬼”的聲音?!安恢丶伊朔??!币滋旌龅厣鲆环N感覺,這感覺來得莫名,直讓他惘然若失。
“不好?!贬衙碱^皺起,似乎覺察了些什么?!扒扑笸仁箘?,好像要攻擊我們?!?p> 易天剛放下心,又聞此言,不禁詫異,他二人全沒招惹野豬,何故攻擊?正自想著,就見野豬朝他二人沖來。
“快跑?!?p> 二人拔腿便跑,別看野豬身型臃腫,跑起來卻半點不落下風,眼看距離越來越近,岐佳忙道:“快上樹。”說著,朝一旁的大樹,兩三下爬了上去。
易天見狀,也爬了上去,他不及岐佳靈活,爬到一半,便說什么也上不去了,低頭一瞧,只見這野豬立在樹下,正惡狠狠地盯著他們。
“你們天虞山的野豬難道都瘋了不成?”易天破罵道。
“山中一豬二熊三老虎,我們今天遇到豬老大,能活下來已是萬幸了?!?p> 岐佳喘了口氣。
“別擔心,這野豬沒什么耐力,就在地上厲害些,爬不了樹的,等它累了自然就會離開,到時候我們就安全了?!?p> 易天心想此言在理,雙腳雙手死命地抱住大樹,整個人都緊緊地貼著大樹。
地面。
野豬看了看樹上的人,哼唧幾聲,調(diào)頭朝林中奔去。
易天吁了口長氣。
“我就說船到橋頭自然直,沒...沒事了?!?p> 易天訕笑了幾聲,豈料他笑聲剛沒,忽覺樹干一顫,只見野豬已折返而來,一頭撞在了樹上。
“這…這他怎又回來了?”易天喊道。
“它…它要撞樹?!?p> 不消片刻,樹干已被野豬撞出了碗大的豁口,樹近搖搖欲墜。
“現(xiàn)在該如何?”
“還能怎么辦,喊救命吧?!贬炎炖锎蠛爸让?,易天也連忙跟著喊了起來。
“怎么還沒人來啊?!币滋旌傲撕靡粫簠s仍是沒人相救,不禁吼道。
“深山老林,沒事哪有人過來?!?p> “天虞鎮(zhèn)難道就沒有什么獵戶嗎?”
“獵戶正跟你在樹上呢…”
喀喇一聲響傳到了易天和岐佳的耳里,接著他二人隨著樹干急墜而下。
這時際,易天緊閉雙眼,緊張地說不出話來。
下一刻,他忽覺肩上吃勁,再一睜眼,只見自己已馳于云間,抬頭望去竟是一個妙齡女子拉著他和岐佳于空中掠去。
“你們沒事吧?”女子緩落地面,將易天二人放下,輕聲問道。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岐佳不住地道謝“姑娘,你這…”他伸手指天,心里有些恐慌。
“你們沒事就好!我叫霜雪,是鳳凰仙居的弟子。”女子悠悠地說著。
這是易天第一次見到霜雪。
他第一次見到霜雪的時候,霜雪就這樣穿著白色勁裝將他救下。
霜雪笑了一笑,然后揉身向前。
她拔劍。
依然是杏靨桃腮,劍光替她頰上添了一抹冷艷。
劍氣去得太快且輕。
輕得就像一陣微風,卻在發(fā)了瘋的野豬面前擊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那一劍的劍意未盡,野豬已經(jīng)倉惶而去。
霜雪轉(zhuǎn)身,對著易天二人說道:“你們是天虞鎮(zhèn)的人嗎?”
“是!是!”岐佳忙道:“我叫岐佳,正是天虞鎮(zhèn)的人?!?p> 霜雪點了點頭,又看向易天。
這時的易天也在向她看去。
那一雙眼眸,比艷陽還燦亮,易天只看了那么一眼,就覺得他自己在夢里。
夢見了夢里的人。
“霜雪姑娘問你話呢?!?p> 岐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易天忽醒。
原來夢的夢不是夢,而是真有這樣的女子,
“瞧你的穿著,你是北境的人?”霜雪道。
一語驚夢醒。
很奇怪的是,在這樣的情形下,易天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先想起兩個人。
一個是曾仗劍持刀力挽四靈氣散的男人。
一個是曾在北國邊境欲陷天下于禍亂的女子。
易天不禁在想,人死之后若真有靈魂游蕩于世,那么王栩想必也正在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以及他目下的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