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英芳苑東廂房的臥房中,尋竹緊閉雙目,面色蒼白地趴臥在榻上,侍婢們往來進出,端進一盆盆溫?zé)岬那逅?,又托著殷紅的血水和被血浸得鮮紅的帕子出去。
伯堯姬玄在院中焦急地看著下人們穿梭進出,等著屋內(nèi)的消息。
元容緊握著染了血的雙手,也顧不得清洗干凈,胸前錦衣早已被血染透,目光灼灼地立在臥房外,隔著珍珠幔帳盯著臥榻方向。
榻上被褥早已被血浸透,尋竹背上的傷口四周幾處穴位上扎著銀針,一位上了年紀(jì)的女大夫一手緊握劍柄,一手托著一塊撲了止血藥的帕子,著略沉了一口氣,猛地拔出短劍,頓時一股鮮血直直地噴涌了出來,大夫忙用藥帕子捂住傷口,卻無法止住血流,頓時帕子上浸滿了鮮血。
女大夫趕忙接過侍女手中的藥粉,幾乎是傾瀉一般地撒在尋竹的傷處。
好一陣忙亂,血總算是止住了,大夫為尋竹包扎了傷口,侍婢小心地換上干凈被褥。
“魏大夫,尋竹如何了?您可是父王遍尋世間而得的名醫(yī),求您千萬要保尋竹無礙呀!”居云急切地說道。
“夫人~”大夫略沉吟了片刻,搖了搖頭說:
“小姐的傷…不妙,劍入之處正是要害,好在距離遠,劍插入得并不深,若再近半寸,怕是我也無法了。方才,我已為小姐處理了傷口,又施了針穩(wěn)固她的元氣,可她失血太多,怕是傷了根本,為今只好以三日為期,若緩醒,便可保無虞,可若是不行…”
大夫沒有說下去,居云便已知曉她話中之意。
“夫人您身懷有孕,最近精神又不大好,還要以玉體為念,莫要太過操勞傷神,夫人放心,這幾日尋竹小姐這里斷不能離人,我會日日守著小姐,盡全力而為的,只是有一則,還請夫人斟酌…”
“魏大夫請講!”居云身子本就不好,如今見尋竹這般,早已慌了手腳,知道這魏大夫經(jīng)多歷廣,思慮定是周全,心下便將她視為主心骨。
大夫道:
“尋竹小姐乃是姚相千金,如今出了這等意外,理應(yīng)告知姚府知曉,另外王上王后那里,是否也應(yīng)如實稟報?!?p> “是是是!魏大夫所言極是!”說著回頭喚來奴兒:
“你派人分兩路下山去,一路去姚家報信,一路回宮中稟告于母后!”
奴兒接了令下去安排,大夫開了藥方親自盯著煎藥去了。
居云怕人多雜亂,遣去了屋中人,只留大云小云在房中伺候,方才兇險萬分之時強撐精神,如今人都散去,居云頓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險些暈倒在地。
元容趕忙扶居云坐下,伯堯與姬玄向魏大夫詢問了情況,也進入屋內(nèi)探望,元容見伯堯前來,說道:
“兄長,長嫂這身子再經(jīng)不得什么打擊,這里有我,這幾日我會守著尋竹,你且扶長嫂去休息吧,切勿讓她再憂心,”
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
“萬望兄長以長嫂和腹中孩兒為重!”
元容話中之意,伯堯自是明白得很,雖心中不滿,但看眼下情形,便也只得道聲“知道”而已,隨即扶著居云回正房去了。
見廳中只剩姬玄,元容拉了他悄聲問道:
“你那花箋兒,來路可清白?”
姬玄見元容生疑,說道:
“元容!這花箋兒是我意外所得,今日之事應(yīng)該是個意外,那日我送月娥回華春苑,本想著不再帶姑娘回來了,可剛巧趕上華春苑內(nèi)選花魁,當(dāng)時她也是帶著面紗舞蹈,后見她摘落了面紗,頰上印著那朵落英。”
說著壓低了聲音道:“元容你可識得那是什么花?”
元容看向姬玄,并未答話。
姬玄繼續(xù)說道:“我見那花色白黃蕊,像是傳說中圣木曼兌之華?!?p> “圣木曼兌?”
“是!民間之人自是不識這花,但你隨叔王修習(xí)仙法,必定認得,我就曾在叔王給你的仙訣《玉清隱書》當(dāng)中見過這花。”
元容認真地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方才離得遠,并未細看,如今聽你如此說,的確就是曼兌之花!”
“所以!”姬玄繼續(xù)道:
“既然是只應(yīng)皇室仙界之人才能知曉的仙物,在此出現(xiàn),其中必有緣故,所以我才將她帶回來,留在身邊才好細查內(nèi)中緣由?!?p> 元容踱了幾步,回身望了望榻上的尋竹,說道:
“那短劍由戲臺之上飛出之時,并不曾有仙法推動,且并非朝我而來,可中途卻摻入了一絲法術(shù),這才偏了方向,我想這其中必有他人左右。”
“你也感覺到了?”姬玄驚道:
“我也有這種感覺,只是事出突然,未曾細想,如果真是如此,那便能洗脫花箋兒的嫌疑了?”
“先別急,”元容冷靜地說:
“如你所說,這花箋兒頰上的曼兌之花來得蹊蹺,咱們且看看再定奪不遲?!?p> 說著轉(zhuǎn)過身朝向?qū)ぶ衽P榻,憂心地說:
“既然人已經(jīng)押起來了,便先放著,你若擔(dān)心,可自去探望詢問,只是有一點你要格外留意,便是那粹璃軒中主仆二人。
方才院中可施仙法之人應(yīng)該只有我與兄長才對,可那一絲仙法絕非兄長的水性法術(shù),而是火性法術(shù),我想起你那日所遇妖風(fēng)之事,怕是今日事跟粹璃軒也脫了不干系,只是為今我暫無心情顧及那些,就拜托你多方查探了。”
姬玄也擔(dān)心地看向?qū)ぶ瘢?p> “你放心,我定將傷了丫頭的兇手找出來!”
姬玄離去,元容來到尋竹榻前。
只見尋竹額頭滲出汗珠,緊蹙著蛾眉,姬玄心中如針刺一般。
回想往日種種,尋竹曾是多么明媚活潑的女子,為了追隨自己自己一路遠來合虛,放棄金枝玉葉的身段,整日流連于灶火刀俎之間,可自己竟將她傷到如此地步。
若非那日聽了自己與伯堯的談話,尋竹便不會急著離開,也便不會有花箋兒獻舞,不會為了自己甘愿以身擋劍,如今尋竹命在旦夕,自己卻束手無策,只能聽天由命。
元容貴為皇子,雖肩負家國天下身不由己,但讀書練功皆由自己,其余想要之物想做之事也沒有得不到做不成的,只有今日,在這屋內(nèi),這榻前,他眼見著尋竹氣若游絲卻無能為力。
元容從未如此心痛,他寧愿尋竹沒有撲過來,寧愿傷的是自己,也不愿見到如此憔悴不堪的尋竹。
不知何時開始,元容竟如此見不得尋竹受苦,想起方才魏大夫的話,若是三日內(nèi)尋竹無法緩醒,怕是無力回天…元容不敢再想下去,他感到一陣錐心刺骨的疼痛,他無法想象尋竹若真是去了,自己又當(dāng)如何。
小云來到近前,滿臉淚痕,趴在榻前拉住尋竹的手向元容問道:
“公子,我們小姐會醒過來的吧?小姐是福報大的人,她心地這么善良,一定會得上天垂簾的,對不對?!”
一滴淚由元容的頰上滑落下來:“會的!她會醒過來的!”
“小云,去打盆熱水來吧?!痹莘愿赖?。
小云應(yīng)聲出去,少傾,端了熱水回來。
在熱水中浸濕帕子,小云俯身去沾尋竹額頭的汗珠,元容伸手接過帕子,說道:
“我來吧,你們?nèi)タ纯次捍蠓虻乃幖搴昧藳]有。”
遣走了旁人,元容細細沾著尋竹的面頰,可那汗水如同永遠也無法拭干一般,不斷地滲出來。
尋竹的額頭滾燙,面如蠟色,原本粉嫩豐盈的雙唇如今全無血色。
元容心如刀絞,拉住尋竹冰冷無力的小手。
元容拾起尋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著,輕聲對著沉睡的尋竹說道:
“尋竹,你一定要平安醒來,你可曾記得,那日在蓮池邊你對我說過,要我等你,可如今卻是你要離開。
你一個弱女子,為我做了這么多,而我卻一再地傷了你,如今險境之中,你依然為我義無反顧。
尋竹,是我對不住你,唯今我只要你醒來,只要你醒來,管他什么夢中神諭的緣分,我都不要了,只要你醒來,我們便成親,你便是我的緣分!”
元容俯下身子,吻向了尋竹散亂的青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