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光灑進飛虹谷,落在飛流而下的飛虹瀑布前,棲息在瀑布邊的紫瓊們從枝丫上飛舞向半空,在氤氳著水汽的暖光中,劃出金色流光的微虹,然后落入水潭中,休養(yǎng)生息,等待著下一個日落。
瀑布不遠處的小樓里,溫荼荼自床上悠悠轉(zhuǎn)醒,一睜眼,眼前是一張放大的臉。
什么東西?!
她嚇地大叫一聲,猛縮進了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只烏龜。
“鈴鐺?”充滿了擔(dān)憂的聲音從被子外傳來,溫荼荼才意識到,剛剛那張臉的主人,是自己的的大師兄,陳悟道。
她從被子里小心翼翼地鉆出頭,有點氣惱地說“大師兄!你一大早來我房間嚇唬我作甚?”
陳悟道依舊板著臉,仔細地打量著她,認真問道:“鈴鐺,昨晚你干什么去了?”
溫荼荼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老實回答“你和師父走后,我很早就睡了啊……”
“嗯。”陳悟道看溫荼荼的樣子并不像說謊,點點頭,又問“身體可有不適?”
“???身體不適?”溫荼荼是徹底迷糊了。
“比如說,這里?”陳悟道朝自己的腦袋比劃一下。
“師兄……”溫荼荼臉黑了一點,“你大清早地特意跑來羞臊我的嗎?出了什么事嗎?”
見自己被誤解,陳悟道連忙擺手“不是,鈴鐺,你誤會了……其實……”剛想說些什么,又住了嘴。他想起方子彌離開前,特地找他囑咐過,如果溫荼荼出現(xiàn)任何異樣,但第二天又記不起自己做過些什么,不要過問,小丫頭問起的話,敷衍過去就行。
具體原因師叔也沒有向他解釋。
他只知道,如果溫荼荼因此出了什么事兒,哪怕師叔已經(jīng)成為飛升上仙,他也會追上去,拼了這條命來給她討回公道。
但眼下,面前的小丫頭看起來健康地很,能吃能喝,白白嫩嫩,所以還是先聽師叔的吧。
昨天他剛回到谷中,發(fā)現(xiàn)本該寧靜的山谷中一片喧囂,他第一時間沖到溫荼荼的小樓,卻發(fā)現(xiàn)小丫頭的房間里空空如也。他懵了,向來鎮(zhèn)定自若的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能慌亂成那種樣子。
“掌教師兄……”片刻功夫之后,一個駐守谷中的刑獄弟子找到了他“溫小師妹剛剛遇襲……”
遇襲?
陳悟道當(dāng)時頭腦一片空白,手腳冰涼,身子都有些顫抖。
他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溫荼荼倒在血泊中的畫面。那樣一個小小的孩子,從嬰兒時就是他一直養(yǎng)著,她那么依賴他。如果她出了事……如果……
陳悟道完全是憑借著本能昏昏沉沉地趕到現(xiàn)場,然后,他看到的是一個活蹦亂跳還在占人家便宜的溫荼荼……
鮮活而美好。
他上前,想抱住那個小小的孩子,卻在咫尺處,一把青色劍鋒指向他的咽喉,止住他前進的步伐。
那是一個他從來都沒見過的溫荼荼,樣子是她,氣息也是她,只是那樣帶著笑得眸光,不是她。
她說“這位師兄,男女授受不親吧?”
她像是一朵帶著刺的花,拒絕任何真心想要親近她的人。但在這句話說完,下一瞬間,這朵花像是被什么東西自內(nèi)重擊了一下,暈了過去……
陳悟道接住她倒下的身體,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思緒,沉聲說道:“今晚之事,各位同門,還請莫要在溫荼荼面前提起,孩子年紀太小,怕是受不了打擊?!?p> 他抱起溫荼荼,又對身邊的幾個刑獄峰弟子吩咐道:“查,今晚生事的人,一個都不放過?!?p> “是,掌教師兄?!?p> 眾弟子應(yīng)聲而散,陳悟道抱著溫荼荼回到了小樓,在她身邊守了整整一夜。
還別說,出了這樣的事兒,小姑娘睡得很是香甜,嘴里嘟嘟囔囔地念叨了一晚上菜名。
“其實什么?師兄?”溫荼荼不滿道。
“荼荼,今天陪師兄去山澗探查吧?”陳悟道是無論如何都不放心再讓溫荼荼一個人待著了。
“真的?”溫荼荼開心地從床上蹦起來,但瞬間又失落地說:“可是今天師父……”
“你師父今日不在宗內(nèi),他讓我轉(zhuǎn)告你,不要生事,好好把岐山藥理溫習(xí)一下,等他回來帶你一趟岐山?!标愇虻腊櫫税櫭?,才想起來這件事。
“師兄你不早說!我們什么時候出發(fā)?”小姑娘歡歡喜喜地去換衣服。
陳悟道看著女孩的背影暗自下定決心,在方子彌回來之前,他一定要形影不離地把這個丫頭給看住了。
出事的山澗在神鋒山和刑獄峰的交界處,連通著飛虹谷和山門,屬于飛虹谷一眾出山必經(jīng)之路。
那日公主被剃頭,就是被晨起外出辦事的飛虹弟子們發(fā)現(xiàn),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此刻,這條山道已經(jīng)被封鎖,除了林間忙碌的刑獄峰弟子,并無他人。
陳悟道領(lǐng)著溫荼荼剛到山澗,便有個刑獄弟子走上前來,回稟道“掌教師兄,我們已經(jīng)封鎖了附近三山,飛虹谷眾弟子這些天也會在谷中待著,配合我們搜查?!?p> “搜查結(jié)果如何?”
“周圍三山除了那日發(fā)現(xiàn)的打斗痕跡和血跡外,還沒有任何進展。公主那里,依舊閉門不見任何人?!?p> 陳悟道點頭,帶著溫荼荼往山林間走去。
溫荼荼七歲前是云隱諸峰山間的???,陳悟道白日在忙的時候,她就在這些密林里同花鳥魚蟲,飛禽走獸玩耍,對山間的一切都十分熟悉。
但拜師之后,方子彌對她管教甚嚴,算起來和這山林已經(jīng)闊別了整整一年,此時又來到林間,溫荼荼心情好到不行,一路上又是蹦又是跳。
陳悟道辦事細致而專心,溫荼荼就牢牢跟在他后面不遠處,時不時地在路邊逗弄些路過的昆蟲,竟然也能玩得不亦樂乎。
突然間,只聽溫荼荼“咦——”了一聲。
陳悟道回過頭,看到溫荼荼皺著小小的眉頭認真地盯著不遠處的地面。
循著溫荼荼的視線看去,那里,只是一片草叢以及……一朵紫葉的黃花。
紫瓊花?
只聽溫荼荼問道:“師兄,紫瓊為什么會到這里來?”
陳悟道頓時醒悟,是啊,紫瓊這種怪異的小蟲子根本離不開水。
而最近的水源,也就是出事的山澗離這里至少有3里遠,紫瓊為什么會飛到這里來?
他幾步走上前,撥開那雜亂的草叢,驚喜地發(fā)現(xiàn),紫瓊花周遭幾株植物的葉片上殘存著了幾滴的干涸的血跡,還有,兩雙足印,一雙足印偏小,不出意外的話應(yīng)該是個成年女子的,還有一雙偏大,且長,應(yīng)該是屬于男子的。
眼前的這紫瓊的出現(xiàn)證實了,這兩人很可能就是從山澗處來,不小心把這樣一個小蟲子蹭到了身上,一直帶到此處才落下,生根發(fā)了芽。
這可是一個大發(fā)現(xiàn),至少現(xiàn)在他們知道了,從山澗處逃走的人一共有兩人,一男一女,并且中間有人負傷了。
陳悟道又在周圍仔細地搜索了一下,很可惜,血跡和足跡就到這里為止,周圍都是雜亂無章的灌木叢,并沒有更多的痕跡了。
卻見溫荼荼在周圍草叢中四處張望著,突然驚喜道:“師兄!這里有存影草!”
要說溫荼荼拜師之后,除了修煉外做的最多的事情是什么?
那大概就是被師父逼著背了各種典籍。
這天下奇珍異寶,奇門功法無數(shù),師父恨不得她每一件都識得,每一種都熟知,溫荼荼有的時候甚至懷疑,師父不過是自己懶得看,而想把她變成隨時可查閱的百科寶典。
如今,她這本寶典是派上用場了。
這存影草,并不是什么奇珍,而是山間較為常見的一種靈草,因為沒有任何藥效,而被大多數(shù)人所忽視,但是它卻有一種罕為人知的特殊能力。
見陳悟道不解,溫荼荼解釋道:“存影草有一種特殊的能力,師兄你看?!?p> 她走到紫瓊花附近的一株存影草邊,脫下自己外袍,遮住照射存影草的艷艷烈日,然后用靈力覆蓋住這株小小的植物。
頓時,這碧綠色的,猶如雜草一般的存影草竟然泛起了幽幽紫光。
“存影草遇到紫瓊花的花粉在靈力的催動下,于暗夜中會泛出紫光。這種植物不喜水,所以很少伴生在于水邊生長的紫瓊身邊,但卻對紫瓊花粉有這么奇妙的反應(yīng)?!睖剌陛苯忉尩?。
陳悟道也不是傻子,立刻就明白了溫荼荼的意思。
那個逃走的兩人,從長滿了紫瓊花的山澗旁而來,衣服下擺一定沾滿了紫瓊花粉,這一路而去,衣服下擺的花粉定然會掃到沿途的存影草,他們只要用靈力覆蓋這一片區(qū)域,沿著泛紫光的存影草尋找,應(yīng)該很快就能搜尋到那個兩個人!
“鈴鐺,做得好!”陳悟道難得笑了,對溫荼荼夸獎道。
溫荼荼心下得意極了。
從前,她背到存影草時,覺得這不過是隨處可見的山野雜草,所以選擇略過,結(jié)果被師父抽查時,狠狠地打了手心。
當(dāng)時她哭著埋怨師父小題大做。
現(xiàn)在看來,師父逼她背的那些東西也不是那么枯燥無用嘛。
因為存影草要在暗夜中才會泛出熒光,陳悟道吩咐刑獄弟子看住這片山林,然后自己去給溫荼荼打點野味,犒勞一下這位小功臣。
此時已是夜幕初上,溫荼荼在山間玩了一整日,現(xiàn)在也有些困了。她打了一個哈欠靠在火堆邊的一顆大樹上,打算打個小盹兒,等師兄回來應(yīng)該會叫醒她吧。
就這樣,小小的女孩,在明滅的篝火旁,慢慢地睡了過去。
四下寂靜,篝火燒得干樹枝劈啪作響。
“鈴……”又是熟悉的鈴音,伴隨著這聲音,溫荼荼又一次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