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看到周燕回來,問道:“石灰撒下去了?”
“是將軍,都撒下去,沒放過一個角落?!敝苎啻鴼饣卮鸬?。
“將軍,”李平從馬背上滾下來,著急道:“將軍,百姓們阻攔我們火…火化尸體?!?p> 李平不太習(xí)慣“火化”這個新穎的詞。
“大量尸體誘發(fā)瘟疫,這事可否說與他們聽?”
“將軍,屬下說過,然而他們不像屬下這般相信將軍,甚至……”李平說到這里,停了下來。
陳慶默然,即使李平不說,陳慶也能知道,甚至能聽到幾百個聲音匯聚傳過來的只言片語。
“你先帶人去那里埋大釜煮食,然后回去告訴百姓,讓他們排隊領(lǐng)粥,粥食可反復(fù)領(lǐng)取,食物有限,先到先得,沒了只能餓著肚子等下次放糧?!?p> “如若還不肯離去,棍棒相加?!?p> “是,將軍?!崩钇阶屢蝗巳ソM織士兵煮食,而他自己帶著幾人去尸體堆放的地方。
“周燕?!?p> “將軍?!敝苎嘧呱弦徊剑粗悜c冷漠的神情,趕緊彎腰抱拳低頭,畏懼有加。
“等李平帶著那群百姓到了那邊后,便把尸體全部焚燒?!?p> “諾?!?p> 周燕剛上馬,猶豫片刻之后,轉(zhuǎn)頭問道:“將軍,尸體真的會誘發(fā)瘟疫嗎?”
陳慶看著周燕的表情,反問道:“丹陽郡曾經(jīng)爆發(fā)過瘟疫?”
周燕點點頭:“中平元年,黃巾叛亂,丹陽郡鎮(zhèn)壓叛賊之后,曾經(jīng)爆發(fā)過瘟疫,不過那場瘟疫來的快,去的也快,只是那座村子里的人全都死了。”
陳慶面無表情地聽著周燕,似乎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忽然,陳慶轉(zhuǎn)頭看向周圍的親兵,見一位親兵張口欲言,便將視線停留在他身上。
這名親兵猶豫了片刻,鼓起勇氣說道:“將軍,屬下是南陽人,中平二年,南陽爆發(fā)瘟疫,屬下僥幸存活下來,屬下當(dāng)時恐懼萬分,慌忙向東逃竄,一路上遇到的村子,幾乎沒…沒活人,全是死尸,直到進入豫州,死人才變少……全是…尸體…死人……”
這名親兵在馬背上哆嗦著身體,眼神無助。
陳慶叱咤一聲:“醒來。”
親兵戰(zhàn)栗一下,清醒過來,連忙滾身下馬,跪地,哭泣地喊道:“謝…謝將軍。”
讓親兵起來后,陳慶看向周燕,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大量尸體會誘發(fā)瘟疫。”
周燕抱拳,恭敬道:“謝將軍解惑?!?p> 隨后,周燕帶人去協(xié)助李平。
半個時辰后,一騎飛奔跑向陳慶。
“將軍,有一戶百姓被打得半死,還不肯離去?!?p> 陳慶愣了愣,轉(zhuǎn)瞬又變回之前的冷漠,一聲不吭地驅(qū)使騰云跑向焚尸地。
到了現(xiàn)場,陳慶見到一個中年男子將兩小孩和一名女子護在身下,而他自己傷痕累累,看他身上沾滿血跡的衣物,可以看出這名中年男子是一名寒門士子。
陳慶下馬走到中年男子面前,鐵槍觸地,發(fā)出輕響。
中年男子以為又要被打,趕緊蜷縮身體,等了片刻,除了自己身上的傷痛之外,沒有感覺到其它,于是緩緩抬頭。
陳慶看著中年男子,問道:“里面可有你的長輩?”
中年男子打量著陳慶,又看了看四周的士兵,隨即看著陳慶,冷笑道:“并無封某長輩,然……”
話還沒說完,陳慶便打斷了他的話:“綁出去?!?p> 陳慶身后的兩名親兵迅速掏出繩子,將男子綁起。
“陳慶,你這……”
“堵嘴?!?p> “唔……”
陳慶看著癱坐在地上的兩個孩子,還有抱著孩子的女子,女子身體顫抖著,將頭使勁低下,雙手也用力按著孩子的頭,雙腿無意識地蹬著,似乎想要遠(yuǎn)離陳慶。
“帶他們?nèi)ビ檬场!?p> “是將軍?!?p> 陳慶看著手下將女子和孩子都帶走后,看向“封某”,淡淡說道:“將他也帶去那邊?!?p> 現(xiàn)場安靜下來,陳慶掃了眼地面,發(fā)現(xiàn)不少血跡,看來有很多人反抗。
陳慶抬頭看向遠(yuǎn)處那堆尸體,一時間他竟然只能拿“壯觀”來形容,他暗暗罵了一句變態(tài)。
陳慶臉上雖然依舊冷漠,但是心里卻顫動了兩下。
他也不知道為何會如此,明明見過的尸體比著還多幾倍;明明內(nèi)黃城外,火燒南匈奴營寨之后,還能面不改色地帶人去廢墟中割馬肉。
陳慶抬頭看著天,片刻后,陳慶忽然喊道:“去,命李平搭建營帳,營帳只需將四周都頭頂遮擋住便可,讓百姓進帳內(nèi)用食,營帳即將搭建完之前回來稟報?!?p> “是?!?p> 一騎離去,半個時辰后,太陽西斜之時,那騎飛奔回來。
聽完稟報后,陳慶用極淡的語氣說道:“燒。”
幾個用布遮住口鼻的士兵舉著火把走近,然后將火把扔進尸體之中夾雜地干枯樹枝。
不消片刻,濃煙滾滾,氣味嗆鼻。
第二天中午,士兵來報,那姓封的男子不肯進食。
陳慶本不想理會這件事,忽然轉(zhuǎn)口說去看看他。
陳慶走近簡陋的營地,正在排隊領(lǐng)粥的人們見到陳慶紛紛驚恐遠(yuǎn)離,好好的一個隊列頓時混亂起來,引得周圍士兵的呵斥和棍棒。
陳慶在士兵的帶路下,走到一個角落,昨日見到的那個女子和兩名孩子正端著碗苦苦哀求著男子。
男子想要推翻碗,卻抑制住自己,想要推開女子和孩子,甚至想要罵他們,男子依舊抑制住自己,嘴唇挪動,昂頭撇向一邊。
陳慶揮了揮手,身后的士兵見此,上前將女子和孩子拉到遠(yuǎn)處,角落里只剩下陳慶和中年男子。
“你是士子,應(yīng)當(dāng)有學(xué)問,能堅持自己又能克制自己,性格應(yīng)該很高尚?!?p> “呵呵。”男子冷笑了幾聲。
“你這種寒門士子,主公最是喜歡。”
“曹公雖水淹太壽,卻是上上之策,兗州處四戰(zhàn)之地,定要將袁術(shù)以最快的速度趕出兗州方能穩(wěn)定兗州,一旦戰(zhàn)事拖延,兗州定然生變,此番果決,乃真正的人主之資,曹公,我并不恨他,但是,獨恨你,圣人有云……”
“停?!币娔凶釉秸f越興奮,陳慶趕緊制止住他,他可沒興趣聽什么圣人不圣人的。
“你似乎很鐘意主公?!?p> “沒錯,曹公……”
男子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陳慶逼近自己,看著近在眼前的陳慶,男子身體打顫,又故作堅強。
“你…你想要干什么?”
“曹操,”
男子睜大眼睛看著陳慶,震驚地看著陳慶直呼曹操名字。
陳慶咧嘴一笑,繼續(xù)低聲說道:“曹操是烏龜王八蛋,豎子,混蛋,紂王,妖魔,去踏馬的!”
罵完后,陳慶舒暢許多,忽然又覺得自己說的話除了最后一句之外不像罵人,輕輕搖了搖頭,暗罵自己:連罵人都不會!
“你…你……”
陳慶一笑:“你可以活下,然后用自己的才學(xué)坐到曹操面前,然后用我之前說的話去告訴曹操,曹操肯定會好好懲罰我。”
陳慶離去時,淡淡說道:“就是不知道連飯都不吃的人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