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七

　　樂隆跟吳輝告了別，進(jìn)入出發(fā)大廳。安檢的時候，樂隆害怕有什么問題，實際上沒什么問題。他在候機的時候，忽然覺得頭有點暈，肚子有點疼。他想，估計是因為今天早晨起得太早了，身體有些疲累，一會上了飛機，先小睡一覺就會恢復(fù)過來的。

　　座位是在經(jīng)濟(jì)艙的第一排右手邊中間的位子?？看皯舻奈蛔右呀?jīng)有人坐了，是個年輕女孩，初一看是東方人長相，但仔細(xì)一看，又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像東方人。她留著極短的頭發(fā)，黑色的，但又微微泛著黃色。她的臉頰顯瘦，臉部皮膚柔滑。她穿著一件乳白色半透明的短袖，里面淺灰色的抹胸清晰可見，袖口往外翻起，露出圓潤的、細(xì)膩的胳膊。她下身穿一條繃緊的牛仔短褲，兩條直溜溜的、嫩白的長腿伸直在座位前面。她一直閉著眼睛，頭靠在窗玻璃上，像是睡著了。樂隆輕輕地坐在座位上，生怕打擾她。這時，他左邊靠過道的位子坐下來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婦人，瘦得皮包骨頭，臉部的皺紋顯得溝壑縱橫。樂隆想著，這兩邊的景象也太極端了，仿佛是兩個世界，假如想讓自己心如死灰，你就看看左邊，假如想讓自己熱血沸騰，你就看看右邊。他這樣想著，腹部的疼痛卻開始一陣陣襲來，他感到有些暈眩，感到腦袋昏沉沉的，于是陷入昏睡的狀態(tài)。

　　在昏昏沉沉地狀態(tài)中，他隱隱知道，飛機起飛了，平飛了，服務(wù)人員開始送飲料了，除了飛機的轟鳴聲其它一切都平靜了。他感覺睡了很長時間，忽然機艙里出現(xiàn)一陣陣吵吵鬧鬧的聲音。他的意識清醒了一些，他聽到了廣播里的用英語播報的語音，“請大家保持安靜，我們正在緊急處理?！?p>　　出了什么事嗎？看來不是小事，他想著。這時他又聽到廣播里的聲音，“請大家保持安靜。儀表顯示飛機的左后輪胎溫度持續(xù)過熱，故障無法消除，機長決定現(xiàn)在立即返航?！彼犻_眼看了看左邊的老太太和右邊的女孩，她們都顯得有些驚慌。他的頭還是昏昏沉沉的，腹部還是一陣陣的疼痛。他來不及細(xì)想，來不及害怕，又陷入了昏睡狀態(tài)。

　　飛機降落了，機艙里的人都鼓起掌來。他們下了飛機，在候機廳等待。工作人員說飛機只能推遲一天起飛，現(xiàn)在按登記安排住宿，先安排了一個大巴，希望大家不要擁擠。這時已經(jīng)過了晚上十二點了，很多人圍到服務(wù)臺前，要求盡快安排住宿，都想坐大巴盡快去賓館，所以還是產(chǎn)生了一定的擁擠。樂隆沒有去爭取坐大巴，而是坐在旁邊的條椅上等待。坐大巴的人走后，工作人員繼續(xù)安排，三個一組，由其他工作人員帶離，坐小轎車去賓館。樂隆看到，在飛機上跟他坐在一起的女孩，跟著隊伍離開了。

　　樂隆坐在那里，怔怔地想著，推遲一天的話，星期六才能到上海，而星期天要去參加《今天誰會贏》的錄制，到時候頭腦肯定是暈乎乎的。

　　樂隆走了一會神，忽然發(fā)現(xiàn)，旅客只剩下他一個人了，柜臺后面的工作人員似乎沒看到他，準(zhǔn)備收拾東西離開了。樂隆急忙走過去，出示自己的登機牌。工作人員顯得有些驚訝，仔細(xì)看著樂隆的登機牌，然后用對講機呼叫：“嗨！這里還有最后一位旅客，趕快派輛車過來?！?p>　　對講機里面的聲音很清晰，樂隆聽得到，“還有旅客？司機都休息了，太晚了。這樣吧，我派CEO的司機過來，讓旅客稍等一會?！?p>　　“好的，盡快吧?！惫ぷ魅藛T對著對講機說道。

　　不一會，對講機里的聲音響起，“請旅客到出發(fā)層的五號口，我們的車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了。”

　　工作人員打算給樂隆解釋怎么去出發(fā)層的五號口，樂隆連忙說道：“我知道怎么去。”于是跟工作人員揮了揮手，急忙往目的地奔去。

　　他出了五號口，見到一輛加長的黑色高級轎車停在那里。他有些猶豫。這時副駕的車窗落下來了，他探過頭去，問道：“請問是到賓館的車嗎？”

　　“你是李先生嗎？”司機用英語問道。

　　“是的?！?p>　　“那趕緊上車吧?！?p>　　樂隆打開后車門，坐進(jìn)車的后座。這輛車的空間真是大，坐著十分舒適，車開起來后，感覺十分平穩(wěn)。

　　很快就到了賓館。樂隆對司機說了聲“謝謝”，下了車，進(jìn)入賓館大堂，到前臺拿了房卡，還有兩張餐券。他找到房間，是一間標(biāo)準(zhǔn)間，設(shè)施還不錯。他看了看餐券，一張早餐券，一張中餐券。他想，早餐就不吃了，直接睡到十一點，吃完中餐，就該去機場了。他在房間抽屜里發(fā)現(xiàn)一本英文版的《圣經(jīng)》，很精美，他見了很是高興，打算把它裝到隨身的電腦包里帶走，可是他又不確定是不是可以帶走。他在三河市的賓館里也看到過《圣經(jīng)》，可是那是英法對照的，他翻過，但是沒有打算帶走。這次，他打算明天退房的時候問問前臺，讓帶走就帶，不讓帶走就交給前臺，這樣光明正大得多。他怕忘記，于是把《圣經(jīng)》放進(jìn)了電腦包中。他定了十一點的鬧鐘，洗了把臉，上床睡覺。他實在瞌睡得不行，很快就睡著了。

　　一覺醒來，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想來還以為是在三河市的賓館里，估計是昨晚太瞌睡了，還有點頭暈。他不知道幾點了，只覺得透過窗簾，能看到透明的亮光，感覺已經(jīng)不早了。他看了看手機，竟然下午兩點多了！這下壞了，要誤機了！他想著，自己身上只有一張一百元整的加幣，既沒有外幣的銀行卡，也沒有信用卡，這怎么辦？鬧鐘怎么沒起作用呢？他仔細(xì)確認(rèn)，原來鬧鐘定錯了，沒考慮時差的問題，看來昨晚是太困太迷糊了。

　　他騰地從床上起來，胡亂洗了把臉，背著包，打開門，往門外沖去。他內(nèi)心焦急，但還是希望能趕上飛機，要不然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賓館的大廳里特別安靜，這更增添了他的焦慮感，他想，跟他一趟飛機的人肯定早就走光了。

　　他將房卡遞給前臺的服務(wù)員，顯得很慌亂。他看了看賓館外面，沒有車，也沒有人，顯得空蕩蕩的。他問服務(wù)員道：“賓館到機場有接送的車嗎？”他尋思著，要是沒有，就趕緊出門打出租車，只是不知道有沒有出租車。

　　服務(wù)員說道：“有的，有免費的接送車?！?p>　　“什么時候會有？”樂隆急切地問道。

　　“很快了，已經(jīng)去機場好一會了。”

　　“回來后會立即去機場嗎？我的時間挺緊張的?！?p>　　服務(wù)員看了看他，說道：“你跟司機說說，應(yīng)該是可以的。”

　　樂隆道了謝，匆忙出了賓館大門。外面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一輛車。他掏出根煙來，一邊吸著一邊焦急地等待。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可是眼前的一切卻都像是靜止了一樣。驚慌和恐懼的情緒一陣陣掠過他的心頭。

　　這時，他見一輛出租車開了過來。他看了看時間，兩點半，假如現(xiàn)在坐上出租車出發(fā)，根據(jù)昨天從機場來賓館的時間長短，一刻鐘應(yīng)該能到機場。登機牌上寫著，登機時間是三點三十，起飛時間是四點十分，又不用托運行李，只需過一下安檢，看來是來得及的。他稍微放下了心，他想著，再等兩分鐘，抽完這支煙，要是賓館的接送車還沒來，就打車去機場。

　　他剛把煙頭熄滅，就見來了一輛小面包車，他立即上前詢問是不是賓館的接送車。司機說是的。司機是個青年男子，留著胡渣。樂隆用英語問他道：“我急著趕飛機，能不能不要等別的旅客，馬上去機場？”

　　司機猶豫了片刻，說道：“我去大堂看一眼，要是沒人坐車，我們就出發(fā)?！?p>　　司機說完，匆匆進(jìn)入賓館，隨后很快就出來了，對樂隆說道：“我們走！”

　　樂隆上了車，心情放松下來。一路上，他看著窗外的純凈的藍(lán)天，還有成片的郁郁蔥蔥的樹木，感覺十分留戀。我這總算是在多倫多住了一個晚上，他想著，又忽然想起來電腦包里的圣經(jīng)，他忘記了問前臺是不是可以帶走。

　　到了機場，車停穩(wěn)后，司機立即下來給樂隆開門。樂隆說了無數(shù)聲“謝謝”，可他心里知道，應(yīng)該給人家小費的，可是，他的口袋里只有一張一百加元的紙幣，再沒有其它的錢了。樂隆給司機彎腰鞠躬，一邊繼續(xù)說著“謝謝，非常感謝！很抱歉！”一邊往機場出發(fā)大廳走去。司機疑惑地、慍怒地看著他，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樂隆進(jìn)入出發(fā)大廳，見到在安檢口排隊的長長的隊列，心情又緊張起來，他擔(dān)心安檢會耽誤時間。他看了看時間，兩點五十，照理是來得及的，只是因為自己沒有錢、沒有卡，容不得半點失誤，才會緊張的。

　　可是安檢實在是太慢，快到三點了，他前面還有不少人。他尋思著是否要去緊急通道，但是要是時間足夠，工作人員是不會讓他走緊急通道的。他過安檢的時候，工作人員告訴他，登機口改了，由四十五號改到了五十五號。他進(jìn)了候機廳，尋找著五十五號登機口。

　　他見到了那個女孩，昨天在飛機上坐在他旁邊的那個女孩，她坐在那里安靜地看著手機。他見到了她，像見到了救星一樣，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終于徹底平靜下來。

　　這時，工作人員按照名單給每人發(fā)一份材料。樂隆接過來，見到是一份航空公司的致歉信。人群開始?xì)g呼起來，有人說道：“四百加元！很不錯?。　?p>　　那個女孩也抬起頭來，滿面笑容。

　　樂隆不知所以，仔細(xì)看了看手里的材料，才明白，航空公司同意賠償每人四百加元?？墒?，他仔細(xì)看了，并不是現(xiàn)金，只有在半年之內(nèi)還買加航的機票才可抵扣。他想，我半年之內(nèi)不可能再出國了，不可能再坐加航了，所以這個賠償對我來說是沒用的。還是老外算得精，他想著，去年兒子放寒假的時候他帶劉惠中和兒子去海南玩，坐的東方航空的飛機，晚點了五個小時賠了每人四百元人民幣，那可是現(xiàn)金，并且，他買的還是特價機票，每張機票也就是五百多元。

　　他昨晚睡了那么一大覺，現(xiàn)在感覺精神飽滿，肚子也不疼了。只是，他沒吃早餐和中餐，感覺肚子餓得咕咕叫。他在食品柜臺買了一個漢堡和一杯飲料，將一百元加幣換開了。

　　登機的時候他倒不著急，排在最后面。他進(jìn)了機艙，見到那女孩坐在那里，面露喜悅，于是打了聲招呼。女孩的眼睛里含著笑，也跟他打了聲招呼。他想，經(jīng)過這次飛機故障，似乎彼此變得熟悉了、親近了。

　　他坐好后，問身邊的女孩道：“你是中國人嗎？”

　　“是啊，我是澳門人?！迸⒄f道，口音是帶點香港腔的普通話。

　　“難怪，我覺得你跟大陸的女孩很不同?！?p>　　“哪里不同？”女孩好奇地問道。

　　樂隆沒想到她會追問這個問題，猶豫著說道：“你的鼻子更高一點。”

　　女孩爽朗地笑了，又問道：“那是好看些還是不好看些？”

　　“好看些?！睒仿⌒χ卮鹚?p>　　她笑得更開心了，說道：“我爸是葡萄牙人，我媽是中國人?！?p>　　“哦，難怪呢，混血兒，中葡混血兒?！睒仿≌f道。

　　女孩笑得很得意。

　　“你在多倫多上學(xué)？”樂隆又問道。

　　“是啊。”

　　“放假了回家？”

　　“是啊。”

　　“哦？那航空公司的賠償你能用上了?！?p>　　“是啊，能??！我正好回來的機票還沒有買?！?p>　　“那太好了！”樂隆高興地說道。

　　“是啊，能省不少呢?！?p>　　“我恐怕用不上了?！睒仿≌f道。

　　“哦，那挺遺憾的?！迸⒄f道，臉上露出遺憾的表情?！拔曳凑譀]什么急事，耽誤一天沒關(guān)系。有的出差的可能就要耽誤事了。你呢？”

　　“我倒也不耽誤事，我是出差回去?！?p>　　“回大陸嗎？”

　　“是啊，回上海?！?p>　　“你在上海？上海挺好的，我去過?！?p>　　“嗯，挺好的。可惜香港和澳門我都沒去過?！?p>　　“澳門挺小的，我吃完晚飯出去溜達(dá)一圈都能把整個城市轉(zhuǎn)遍?！?p>　　樂隆驚訝地問：“有那么??？”

　　“主城區(qū)是夠小的?！迸⒄f道。

　　“澳門我只知道賭場?！睒仿⌒χf道。

　　“是啊，就賭場出名?！?p>　　樂隆會心地笑了，他看到女孩也笑了。能跟這個女孩順利地對話這么多，他覺得很開心，很滿足。也就是這么多了，他想，再多下去，沒準(zhǔn)女孩就會覺得厭煩了。

　　飛機起飛了，噪音大起來。女孩頭靠在窗戶玻璃上，瞇著眼睛休息。樂隆也閉著眼睛休息。

　　他感覺自己睡著了好一會，睜開眼，覺得飛機已經(jīng)平飛很長時間了。他雖然覺得在這樣一個漂亮的女孩身邊睡著是一種幸福，可是他還是時時刻刻注意著，不要碰到她的身體，不要碰到她那圓潤的胳膊，也不要用腿碰到她那白皙的大腿。他想，趁她閉著眼睛，他可以偷偷瞄她幾眼，可是觸碰她的身體是絕對要禁止的，哪怕是假裝睡著了不小心也不行。他記起來，昨天坐飛機的時候自己也一直小心不要觸碰到她，哪怕是在自己昏昏沉沉的時候。昨天，由于自己精神狀態(tài)很差，他感覺她的精神狀態(tài)也很差，所以一直沒有跟她說過話。這是對的，不能碰到漂亮的女孩就要硬去搭話，那樣很容易引起她們的反感。事實證明，昨天的小心使今天跟她的對話如此順利，一點也沒有引起她的厭煩情緒，相反，她還很樂意跟他對話。昨天，要不是飛機故障返航，直接飛到香港的話，他也許一直都不會有機會找她說話的。

　　服務(wù)員送餐的時候，樂隆旁邊的女孩依然沒有醒過來。他打開自己座位的小桌板，接過服務(wù)員遞過來的兩份餐食。送飲料的推車來了，樂隆要了一瓶紅酒。他猶豫著不知道如何叫醒身邊的女孩，他是決計不打算去碰到她。服務(wù)員用英語喊了一句：“這位女士，醒一醒，需要喝什么？”

　　女孩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睛，仿佛是不知道今夕何夕、身在何處。她猶豫著，似乎是知道有人叫她，抬眼看了看服務(wù)員，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樂隆對她說道：“要不也喝紅酒吧?！?p>　　“紅酒？我沒喝過紅酒?！?p>　　“試一試，挺好的。”

　　“好吧?！彼悦院卣f道。

　　服務(wù)員像是要確認(rèn)一下，問道：“紅酒？”

　　“是的，紅酒?！睒仿≌f道。

　　他接過服務(wù)員遞過來的紅酒和塑料杯子，攥在手里。女孩似乎還在迷糊，沒有要打開小桌板的意思。她的座位的小桌板就在樂隆的右手邊，他幫她打開，將一份餐食和一瓶紅酒放在她的小桌板上。她一邊說著“謝謝”，一邊將歪著的身子坐直了一些。她將紅酒瓶拿在手上，轉(zhuǎn)動著瓶身，然后仔細(xì)地看著上面的說明。

　　“我沒喝過吔，喝了會不會頭暈？”女孩問道。

　　“不會的，這個酒精度很低的?！睒仿≌f道，“我也是來加拿大的時候坐在旁邊的老外告訴我的，他說飛機上的紅酒是好酒，喝點紅酒，身體飄乎乎的，正好睡覺，一覺就到了目的地了?！?p>　　女孩露出滿意的微笑，似乎是聽他說他是從老外那里得到的信息，所以可信些。

　　“真的嗎？那我要試試?！迸⒏吲d地說道。她往她的塑料杯中倒了半杯紅酒。

　　他們一邊吃著餐食，一邊喝著紅酒。

　　“嗯，味道好像是不錯。”女孩喝了幾口，像是仔細(xì)品嘗過了才說道。

　　“是啊?！睒仿「吲d地說道，“你平時不喝紅酒嗎？”

　　“喝得很少，在家里過節(jié)的時候喝過一點，在外面還沒有喝過?！?p>　　樂隆舉起酒杯，跟她碰杯。她勉強跟他碰了下杯，烏黑的眼珠瞟了他一眼，嘴角撇了一下。她似乎是在告訴他，看你能把我怎么樣，料你也不敢把我怎么樣，你要是有非分的舉動，我就按響“求助”按鈕，告你“性騷擾”。

　　用完餐，樂隆的一瓶紅酒已經(jīng)喝完了。女孩喝完了杯子里的紅酒，而瓶子里還有半瓶。

　　“我不想喝了。你還喝嗎？”女孩問他道。

　　“你再倒點？剩下的給我喝?！睒仿≌f道。

　　“我不喝了，都給你喝吧?！迸⒄f道。

　　“好吧。”樂隆接過她遞過來的酒瓶，說了聲“謝謝”。

　　餐盒收走后，女孩要了一杯橙汁。樂隆將酒瓶倒空，倒了滿滿的一杯。他慢慢地品嘗著，覺得女孩送給他的比他剛才喝的那一瓶要好喝得多。

　　女孩起身，說了句“我去上個洗手間”。樂隆連忙將腿縮回來。第一排座位前面的空擋很大，女孩的身材又瘦削，她毫不費力地走過去了。樂隆想著，要是不在第一排的話，她起身無論如何都會碰到他的，她的白皙的大腿無論如何都會從他的膝蓋部位滑過的。他趁她背對著他，偷偷瞄了一眼她細(xì)溜的臀部。她往機艙后部走去，雖然前面的洗手間只隔著一塊布簾。布簾將商務(wù)艙和經(jīng)濟(jì)艙隔開，可是在經(jīng)濟(jì)艙前面幾排的旅客為了方便，還是有不少掀開布簾去上商務(wù)艙的洗手間的。

　　她回來的時候，樂隆裝著很隨意地給她讓開地方，禮貌地對她微笑著。她坐下后，微笑著對他說道：“頭真的有些暈乎乎的，好瞌睡啊。”

　　“那就好好休息吧?！睒仿≌f道。

　　“嗯?！彼卮鹆艘宦暎S即將頭靠在窗戶邊，閉上眼睛。

　　樂隆聽了會音樂，也感到瞌睡了。他將音樂聲調(diào)小，閉眼休息。

　　他一覺醒來，感覺睡了不短的時間。他見到她閉著眼睛，均勻地呼吸著，身體處于放松的狀態(tài)，估計她仍在熟睡中。他看著身邊熟睡著的美麗的、鮮活的生命，感覺到一種幸福。她那筆直的、柔美的鼻梁，加上微微鼓起的鼻翼，像是一個箭頭符號，指示著他向下看去。

　　我這是怎么啦？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假如她在某一時刻突然睜開眼睛，看到他探究的眼神，一定會鄙視他的。他扭頭往左邊看了看，看到一直枯坐在那里的皮膚枯干、皺巴巴、布滿暗紫色斑紋的老太太，心緒沉靜下來。隨著欲望的消退，他感慨起來：有朝一日，右邊這位鮮活的姑娘會變成左邊這位老太太的模樣，而這位老太太，曾經(jīng)也是這位鮮活的姑娘一樣的模樣。

　　女孩一直睡到飛機下降的廣播響起。

　　“馬上就要到香港了。”樂隆對她說道。

　　“嗯?！彼f道，“這一覺睡得真香?！?p>　　“我也是。”樂隆說著，隨即又問道，“你怎么到澳門去??？”

　　“坐快船。”女孩立即回答道。

　　“要坐多久？”

　　“要兩個多小時。”

　　“多倫多沒有直達(dá)澳門的飛機？”

　　“沒有啊，要有就好了。那多倫多有直達(dá)上海的飛機嗎？”

　　“有是有，直飛機票太貴了?！?p>　　“哦?！迸Ⅻc著頭，嘴唇一直保持著說完“哦”之后的微微翹起的形狀。

　　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后，樂隆說道：“我轉(zhuǎn)機要等不短的時間。倒是沒什么事，不著急?！?p>　　“機場挺大的，像個大商場，你可以多轉(zhuǎn)轉(zhuǎn)?！?p>　　“哦？那最好了?！睒仿≌f道。

　　下飛機的時候，樂隆對她說了聲“再見”。她朝他擺了擺手，笑容滿面地說道：“再見，謝謝！”

　　樂隆微笑著又對她說了聲“再見”。對于她說的“謝謝”，他并沒有說“不客氣”。她說的“謝謝”，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飛機上他建議她喝紅酒，還是因為他一路上都沒有對她有過非分的言語和動作?！皬哪撤N意義上來說”，她還是個孩子，而他卻是個大人，一個可以稱為“中年”的男人，他不僅不應(yīng)該對她有非分之想，而是應(yīng)該對她有所照顧才行?？墒撬]有對她有所照顧，所以她的一聲“謝謝”反倒使他覺得愧疚。

　　他走在前面，想著后面的她會不會注視他的背影。他一直沒有回頭看她，一直往前走，直到往“中轉(zhuǎn)”的方向拐去。

　　轉(zhuǎn)機的時間很充裕，不過他還是打算先去找到登機口。一路上商場確實很多，各種名牌店、煙酒店、書店、飲食店。他想，找到登機口后，一定再回過頭來仔細(xì)逛逛。

　　登機口離得很遠(yuǎn)，他走到后，感覺很累，也花了不少時間。他坐著休息了會，打算原路返回，看看周圍的商場，但他不打算走得太遠(yuǎn)了，害怕到時候又找不著地方了。這些市場都能用人民幣，他的錢包里有不少。他買了兩件“ZARA”的短袖襯衣，自己一件，兒子一件，買了兩瓶紅酒，還買了兩盒巧克力，劉惠中最喜歡吃巧克力了。他在書店呆了不短的時間，看到一些國內(nèi)買不到的書，這些書卻都不是他所喜歡的。這樣逛著逛著，時間就差不多了。

　　他在星期六的中午回到上海，從浦東機場出來，坐大巴到徐家匯。他從大巴下來，才真正感覺到上海暴熱的天氣。

　　他打了個車回家，把在香港買的東西拿出來，跟劉惠中和兒子說了一會話，想著明天還要參加《今天誰會贏》的節(jié)目，需要好好休息休息，便上床倒頭睡去了。

　　星期天錄節(jié)目是在下午兩點半，他兩點整到了東方電視臺門口。他想著，平時看的電視節(jié)目那么絢麗多彩，可是這個大門卻是這么的不起眼。根據(jù)大門口的指示牌，他進(jìn)到一個很小的演播廳。

　　一個中年男子見了他，問他道：“是來參加《今天誰會贏》節(jié)目錄制的嗎？”

　　他回答道：“是的?！?p>　　“登記一下姓名、職業(yè)?！敝心昴凶舆f給他一張紙，上面已經(jīng)有三個人的登記記錄了。他寫完姓名，想著該寫個什么職業(yè)，“工程師”？“技術(shù)經(jīng)理”？似乎都不大合適。最終，他寫了一個“項目經(jīng)理”。

　　中年男子拿過登記的紙去，對他說道：“先休息會，等人都到齊了再一起上臺?！?p>　　樂隆見已經(jīng)來了三個人，都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休息，于是走過去，跟他們坐在一排。他看到，他們都很年輕，一個瘦瘦的男的和一個瘦瘦的女的都戴著眼鏡，像是學(xué)生，另外一個胖胖的女的，像是公司的職員。這時匆匆進(jìn)來一男一女，也都很年輕，男的顯得很壯實，像是經(jīng)常運動的那種類型，女的很瘦，比前面那個戴眼鏡的女的還要瘦一些。電視臺的那個中年男子讓他們登記完后，拿著登記的紙走到坐在房間角落里的幾個工作人員那邊，把紙遞給他們。很快，演播臺上面的六個柜臺前面的顯示屏分別顯示出了他們六個人的名字和職業(yè)。中年男子讓大家都到臺上去，站到對應(yīng)的柜臺后面。

　　中年男子交代說：“在錄制節(jié)目的時候大家不要緊張，要盡量看前面，不要低頭。主持人問話的時候，要盡量多說點，說錯了沒關(guān)系，我們會剪掉的，但是假如你不說話，或者說得過于簡單，我們就為難了。答題的時候，一切聽主持人的口令就可以了。這里再把規(guī)則簡單介紹一下?？偣踩嗩}，每輪五道題，第一輪每道題十分，第二輪二十分，第三輪三十分。每道題答題時間為二十秒，分?jǐn)?shù)是根據(jù)你答題的時間來算的，答對了加分，答錯了扣除相應(yīng)的分?jǐn)?shù)。比如第一輪，你在計時一開始的兩秒之內(nèi)就答對了題，那么就加十分，答錯了就扣十分。假如你在最后兩秒之內(nèi)答對了，就加一分，答錯了扣一分。假如你在二十秒內(nèi)沒有答題，就不加分也不扣分。大家看看桌面的A、B、C、D四個鍵，就是選擇答案的鍵。最左邊有個換分鍵，在第一輪和第二輪答題結(jié)束后，你可以選擇換分或不換分。第三輪結(jié)束后，由電腦選擇，選中的在換分鍵上面的綠燈會閃爍。假如電腦選到你，你可以跟其他任何人換分；或者選擇保留分?jǐn)?shù)，或者選擇要獎品，將換分的機會給別人，而指定的人必須換分，不能選擇保留分?jǐn)?shù)?！?p>　　中年男子環(huán)顧了一下面前的六個人，問道：“大家有什么疑問沒有？”

　　“沒有?！绷鶄€人陸陸續(xù)續(xù)地回答道。

　　“很好很好！”中年男子說道，“大家都是有知識有文化的人。節(jié)目馬上就要開始錄制了，大家要集中精力答題。祝大家取得好成績，拿到大獎?！?p>　　這時，陳曉蓉進(jìn)來了。她齊肩的秀發(fā)飄逸著，穿著一身飄逸的乳白色的綢緞衣服，踏著鞋跟尖細(xì)的白色高跟鞋，嬰兒一般潔白水嫩的臉上綻放著甜美的笑容，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她邊往側(cè)面的主持人講臺走去，邊跟大家打招呼。六個參賽的人都鼓起掌來。

　　“謝謝謝謝！”陳曉蓉說道，“大家熱情都很高啊，看來都是答題高手啊。”

　　“我主要是來看你的，看到你就滿足了?！闭驹跇仿∨赃叺膲褜嵉那嗄昴凶勇曇繇懥恋卣f道。

　　“?。俊标悤匀仫@得有些驚訝，隨后開心地大笑著，說道：“謝謝謝謝！不過我有這么大魅力嗎？你不會是害怕答不好題先找個臺階下吧？”

　　壯實的男子沒有說話。站在樂隆的另一邊，最左邊的最瘦的這個女子說道：“當(dāng)然有。我也是專門來看你的。”

　　“啊你也是？”陳曉蓉笑著說道，“還有誰是？舉手示意一下。”

　　樂隆立即舉起了手。他看見六個人都舉起了手。

　　“大家都是？”陳曉蓉哈哈笑著說道，“那好，大家放輕松，今天不用答題了，今天的節(jié)目到此結(jié)束，一起去吃飯。”

　　“節(jié)目組沒有吃飯的安排啊?！闭驹谘莶ヅ_下面的中年男子笑著說道，“大家注意了，節(jié)目錄制馬上開始。”

　　陳曉蓉清了清嗓子，說道：“好，可以開始了?！?p>　　中年男子說了聲“開始”后，陳曉蓉面對著正前方，開始說道：“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大家晚上好！歡迎大家準(zhǔn)時收看東方衛(wèi)視的益智娛樂節(jié)目《今天誰會贏》?！苯又榻B了節(jié)目的規(guī)則，跟中年男子介紹過的差不多，只是語速快得多。

　　“六位參賽選手，晚上好！”陳曉蓉將頭轉(zhuǎn)向樂隆這邊，伸出右手，手掌往這邊示意了一下，繼續(xù)說道，“各位先進(jìn)行一下自我介紹。一號，陳媛媛?！?p>　　一號在進(jìn)行自我介紹的時候，樂隆沒有聽進(jìn)去她說的什么，只是想著馬上要輪到自己了，一定要鎮(zhèn)定。不知怎么，他雖然是第一次參加電視臺的節(jié)目錄制，卻并不慌張，只是默默地在腦子里組織著語言，也許是現(xiàn)場的氣氛并不嚴(yán)肅的原因。

　　“二號，李樂隆?！标悤匀卣f道。

　　樂隆看到陳曉蓉的眼睛正在注視著他。

　　“大家好！我叫李樂隆，今年三十八歲，在一家公司從事項目管理工作?！睒仿≌f道。他說完后，感到如釋重負(fù)，想著自己的聲音雖然有點緊，但還是比較正常的。

　　“現(xiàn)場六位參賽選手，比較起來，你的年齡應(yīng)該算最大的。應(yīng)該叫你李經(jīng)理。”陳曉蓉繼續(xù)說道。

　　樂隆沒想到，她會跟他說這么多，他在家里看過不少次這個節(jié)目，大部分選手的自我介紹都很簡短，陳曉蓉也不怎么做太多的交流。也許她為了節(jié)目的時長，又覺得三十八歲的人應(yīng)該能夠順利地對話的?！澳愕哪挲g應(yīng)該算最大的”，樂隆聽了這一句，內(nèi)心感到有些羞愧，覺得自己是不是不應(yīng)該來參加這個節(jié)目？這個節(jié)目是不是本身就是年輕人的節(jié)目？但他又想到，其實他看到過比他年齡大得多的選手。

　　“項目管理，請問是什么樣的項目？”陳曉蓉問道。

　　“是系統(tǒng)集成的項目?！睒仿≌f道。

　　“是哪方面的系統(tǒng)？”陳曉蓉繼續(xù)問道。

　　樂隆沒想到陳曉蓉會一直追問，心里有些不安。“有軟件、有硬件，按照客戶的需求進(jìn)行定制開發(fā)的系統(tǒng)?！睒仿≌f道。

　　陳曉蓉一臉疑惑，說道：“還是沒有概念。好吧，也許是太專業(yè)了?！?p>　　后面的選手都自我介紹完后，陳曉蓉說道：“接下來我們開始第一輪的答題，總共有五道題，每題十分，答題時間是二十秒。請聽第一題：發(fā)壓歲錢是過年的傳統(tǒng)項目，以下民間傳統(tǒng)過年拿紅包的說法不正確的是：A：長輩發(fā)給未成年的晚輩。B：常由長輩偷偷放在晚輩枕下。C：紅包可以辟邪。D：晚輩應(yīng)該當(dāng)場打開紅包并致謝。”

　　有人快速地作答。樂隆在“B”和“D”之間猶豫了一會，他覺得“B”似乎不對，長輩不是當(dāng)面給晚輩紅包嗎？但是他覺得“D”更加不對，只有西方人才當(dāng)場打開紅包并致謝。他選了“D”。剩余時間是十五秒鐘。

　　陳曉蓉說道：“這道題的正確答案是‘D’，晚輩其實是不應(yīng)該當(dāng)場打開紅包的，這和西方的送禮物習(xí)慣完全不一樣。恭喜大家全部答對了。好，現(xiàn)在大家可以看看自己的分?jǐn)?shù)。”

　　樂隆看到，自己得了七分。他感覺右邊的壯實男子答得最快，應(yīng)該得了十分。也有比他答得慢的。不過，他想，分?jǐn)?shù)應(yīng)該差別不大。

　　第一輪五道題答下來，樂隆得了三十一分。他覺得這個分?jǐn)?shù)應(yīng)該算是不錯的。樂隆決定在換分環(huán)節(jié)按下“換分”鍵，這樣可以迷惑別人，讓別人以為自己答得不好。他希望電腦不要選中自己，不過要是選中了自己，就跟旁邊的男子換，樂隆覺得他肯定也答得不錯，沒準(zhǔn)比自己還好。

　　“六個人都要求換分，這就有些奇怪了。”陳曉蓉說道，“大家都覺得自己答得不好嗎？我看不是。有的人是害怕暴露自己，怕自己的分?jǐn)?shù)被別人換走。三號，你按得最晚，是怎么考慮的？”

　　三號猶豫了一會，說道：“我答得不好。按得晚不代表不想換分?！?p>　　“哦？”陳曉蓉顯得驚訝地說道，“都有自己的考慮?！?p>　　電腦選擇的是四號。

　　“四號，你想跟誰換分？”陳曉蓉問道。

　　“三號三號！”四號興奮地說道。

　　“為什么跟三號換？”陳曉蓉問道。

　　“他肯定答得最好。”四號說道。

　　“好。智慧不分家，分?jǐn)?shù)大搬家?！标悤匀匾贿呎f著，一邊將雙手的食指做了一個交叉然后分開的動作。

　　分?jǐn)?shù)換好后，陳曉蓉問道：“四號，對換來的分?jǐn)?shù)滿不滿意？”

　　“滿意滿意！”四號說道。

　　“三號呢？”陳曉蓉笑著問道。

　　樂隆看到三號顯得很不高興。

　　“還好吧。第一輪分?jǐn)?shù)差別不是那么大?！比栕罱K說道。

　　“有些無可奈何?！标悤匀匦χf道，“下一輪每道題的分?jǐn)?shù)是二十分，有實力的依然有機會。第一輪換分后，根據(jù)前四位參賽選手的分?jǐn)?shù)的個位數(shù)，產(chǎn)生了一個四位數(shù)的幸運號碼，是3518。電視機前的觀眾看看您有沒有中獎，獎金是三千元。現(xiàn)在進(jìn)入第二輪，請聽第一題：新春的時候很多人都會在家里貼上門神和對聯(lián)，那么門神上的兩位主角分別是誰呢？A：尉遲敬德和秦瓊，B：張飛和關(guān)羽，C：項羽和劉邦，D：哼哈二將?！?p>　　樂隆覺得，正確答案肯定是“D”，于是快速地按了鍵。他覺得遇到自己會的題一定要快速地答題，這樣才能得高分?？墒浅龊跛念A(yù)料，答案竟然是“A”。他被一下扣掉二十分，這對他是個不小的打擊。他聽到，有的人到最后才答題，即使答錯了扣的分也不會多。

　　第二輪題目答完，他的分?jǐn)?shù)是四十五分。這一回他迫切想跟別人換分，但他又不能確定，假如電腦選擇了他，他該跟誰換分。第一輪換分后，四號的分?jǐn)?shù)因為是換的三號的，應(yīng)該比較高，但是這一輪假如她答得不好，被扣掉很多分也很難說。他看到，三號這一輪答題比較謹(jǐn)慎，情緒也許是受了換分的影響，加上換了四號的分，基數(shù)不好，估計分?jǐn)?shù)也不會高。他決定要是電腦選擇了他，他就跟五號，戴眼鏡的男子換。

　　這一次，除了三號沒有按“換分”鍵，其他五個人都按下了“換分”鍵。

　　“三號，為什么這次不要求換分？覺得自己答得很好嗎？”陳曉蓉問道。

　　“嗯！我答得很好！”三號毫不猶豫地說道。

　　“哦？”陳曉蓉再一次顯得很驚訝，“是真的答得很好還是迷惑別人呢？現(xiàn)在電腦開始選擇?！?p>　　電腦選擇的是六號。

　　“六號，你想跟誰換分？”陳曉蓉問道。

　　六號猶豫了好一會，說道：“五號?！?p>　　“為什么是五號？”陳曉蓉問道。

　　“我就想看看他的分?jǐn)?shù)?！绷栒f道。

　　“哦？還有這樣的理由?！标悤匀卣f道，“好吧，智慧不分家，分?jǐn)?shù)大搬家。六號，對換來的分?jǐn)?shù)滿意嗎？”

　　“很滿意?！绷栒f道。

　　“五號呢？”陳曉蓉問道。

　　“滿意。”五號說道。

　　“皆大歡喜，不錯?！标悤匀卣f道，“第二輪換分后，根據(jù)前五位參賽選手的分?jǐn)?shù)的個位數(shù)，產(chǎn)生了一個五位數(shù)的幸運號碼，是40656。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看看您有沒有中獎，獎金是三千元。第三輪每道題的分?jǐn)?shù)更高，是決定性的一輪比賽。在開始之前，大家放松一下，我問大家一個問題，說一說你印象最深刻的老師?！?p>　　輪到樂隆的時候，他說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高中數(shù)學(xué)老師。”

　　他心里只是想著，自己要表達(dá)的是在高中的時候成績很好，特別是數(shù)學(xué)。

　　“為什么呢？”陳曉蓉問道。

　　“那時候我數(shù)學(xué)成績非常好，她最喜歡我?！?p>　　“非常好，好到什么程度？”陳曉蓉問道。

　　“一直都是全年級第一?！睒仿≌f道。

　　“這么厲害？那你拿過什么獎？全國數(shù)學(xué)競賽之類的獎。”陳曉蓉興致勃勃地問道。

　　“沒有。離三等獎差兩分?！睒仿∴卣f道。他看到陳曉蓉有些尷尬的表情，內(nèi)心很羞愧?！叭昙壍谝弧眳s還“離全國數(shù)學(xué)競賽三等獎差兩分”，那是個什么樣的差學(xué)校啊。他沒有想到陳曉蓉會這么追根究底地問他，所以每一次回答她的問題都是沒有準(zhǔn)備好的。其實她問的問題很平常，并沒有問多么難以回答的問題，是自己反應(yīng)能力太差，或者是因為，他在陳曉蓉面前顯得太局促，內(nèi)心還是太緊張。他感覺到，陳曉蓉像女神一樣的光芒直射著他，使他無處遁形，使他顯示出來自己的卑微和渺小。他回過頭來想，其實，剛才完全可以說得過三等獎或者哪怕說得過二等獎的，這么多年過去了，查無憑據(jù)了，誰又會去較真呢？

　　“好，那我們進(jìn)入第三輪，最后一輪，也是最緊張刺激的一輪答題。請聽第一題：《匹克威克外傳》是外國哪位作家的長篇小說。A：雨果。B：狄更斯。C：哈代。D：巴爾扎克?！?p>　　這道題樂隆確定知道，不會有錯，立即選了“B”。他聽到了臺下的工作人員的小聲驚呼。陳曉蓉倒是很淡定，微笑著。樂隆又重新充滿了信心，覺得要是這一輪答得好，沒準(zhǔn)真能拿到第一名呢，這一輪無論如何都要拼一拼了。參賽的其他人都答得很慢，有兩個甚至是在計時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才按下了答題鍵。在一閃念之間，樂隆又懷疑，是不是答錯了？會不會是巴爾扎克？幸好，陳曉蓉很快公布了正確答案，是“B”。樂隆得了三十分。他長長地舒了口氣。

　　第二道題，樂隆覺得答案又是那么顯而易見，覺得機會不能錯失，于是立即作答。臺下的工作人員又是一陣小聲驚呼。陳曉蓉依然很淡定，微笑著。

　　這次，樂隆答錯了。題目是誤導(dǎo)性的，很容易讓人選擇錯誤的答案。有好幾個參賽者答題始終很謹(jǐn)慎，包括樂隆兩邊的人。樂隆有些懊惱，分?jǐn)?shù)被扣回去不說，自己還給人一種急躁、不穩(wěn)重的印象。接下來的幾道題，他答得慢了下來，又有些過于謹(jǐn)慎了，對或者錯都沒有得到或者扣除多少分。

　　答題就這么稀里糊涂結(jié)束了。他的總分是六十五分。他想著，這個分?jǐn)?shù)肯定是拿不到名次了。不過，假如別人也都答得不好呢？他看電視的時候見過有一次好幾個負(fù)分的，第一名也就是幾十分。六十五分，即使得了第一，也就是六千五百元錢，何況還不可能得第一。看來只有寄希望于換分了?？墒亲詈笠惠啌Q分，是完全由電腦選擇。

　　樂隆希望電腦能選中自己，這樣他打算跟三號換分，他估計最終還是三號答得最好。

　　電腦又選中了六號。

　　六號驚呼道：“怎么又是我？”

　　“你運氣好啊?！标悤匀卣f道，“你可以選擇保留分?jǐn)?shù)、要獎品，或者跟任何人換分。選擇保留分?jǐn)?shù)或者要獎品的話，必須將換分機會給別人。請選擇?！?p>　　“我選擇要獎品。”六號毫不猶豫地說道。

　　“為什么選擇要獎品？”陳曉蓉問道。

　　“我，我不想害人?！绷栒f道。

　　“害人？”陳曉蓉驚訝地問道，“那你是能猜到誰的分?jǐn)?shù)最高啰，想換的話就能換過來啰？”

　　“是啊，我大概知道?！绷栒f道。

　　樂隆聽說六號要獎品，內(nèi)心燃起了最后一絲希望，沒準(zhǔn)六號會將換分機會給他呢。不過，他覺得這種希望是極其渺茫的，因為他跟六號離得那么遠(yuǎn)，又沒有過任何交流。

　　“好吧，”陳曉蓉說道，“我們先來看看你得到的獎品，是一個mp3播放器?！?p>　　“太好了。”六號說道。

　　“獎品還不錯喔?！标悤匀卣f道，“那么你要將換分的機會給幾號？”

　　“給旁邊的五號。”六號說道。

　　五號聽了，連忙對六號說著“謝謝”。

　　“五號，你要選擇跟幾號換分。”陳曉蓉說道。

　　“三號！”五號大聲說道。

　　樂隆瞥了一眼三號，見他臉色有些難看。

　　“好吧，智慧不分家，分?jǐn)?shù)大搬家?！标悤匀卣f道。

　　“哇！”五號驚呼道。

　　“五號，對換來的分?jǐn)?shù)滿意嗎？”陳曉蓉問道。

　　“滿意是滿意，只是不太好意思。我要請他吃飯?！蔽逄栒f道。

　　“三號，你對換來的分?jǐn)?shù)滿意嗎？”陳曉蓉問道。

　　“嗯~滿意?！比栍仓^皮說道。

　　“換來一頓飯，很貴喔?！标悤匀毓笮ζ饋怼Ｋ諗孔⌒θ?，繼續(xù)說道，“第三輪換分后，根據(jù)六位參賽選手的分?jǐn)?shù)的個位數(shù)，產(chǎn)生了一個六位數(shù)的幸運號碼，是169856。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看看您有沒有中獎，獎金是一萬元。好，現(xiàn)在來公布前三名的情況。第一名：五號，一百三十六分。第二名：四號，八十九分。第三名：三號，七十八分?！?p>　　樂隆沒有得到名次，很是失望。他想，三號是不是會更加失望呢？本來是他的一萬多元獎金，瞬間變成了七十幾元。但論名次，三號還是第三名，似乎也算是一種安慰吧。樂隆看到陳曉蓉高興的樣子，又覺得安慰，至少，我沒有影響到她，使她不高興，她沒有怎么注意我，沒有留意我所說過的話，以及我的表現(xiàn)。

　　“好，今天的節(jié)目就要結(jié)束了，非常感謝六位參賽者的到來。”陳曉蓉說道，“電視機前的各位觀眾朋友們，明天同一時間我們再見！”

　　節(jié)目結(jié)束后，陳曉蓉走過來跟大家一一握手。樂隆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感覺她的手掌柔滑得像嬰兒的手一樣。她跟樂隆握手的時候，一直注視著他。樂隆感覺她的眼睛像一汪清澈的湖水。

　　她跟三號握手的時候，對他說道：“你是房地產(chǎn)銷售？你能預(yù)測一下上海的房價走勢嗎？”

　　三號說道：“肯定是漲啊。”

　　“?。窟€會漲？”陳曉蓉說道，“現(xiàn)在房價就已經(jīng)夠高的了，根本買不起?！?p>　　樂隆沒想到，陳曉蓉會說她買不起房，他以為像她這樣的明星，買房肯定是小意思的。她跟其他幾位握完手，匆匆走入旁邊的一間房間，化妝師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了，樂隆想著她肯定是要立即卸妝。她坐下后，拿起手機來，舉在耳朵邊，說道：“喂，我剛才在錄節(jié)目。”

　　樂隆沒有聽到她后面說的話，就已經(jīng)跟其他人一起離開了演播廳。他想著，接她電話的人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