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什么?”
“為了找出盂缽救你的女人?!?p> 大生眉頭輕蹩,問:“盂缽本是一件超級武器,既是殺人武器,如何救人?”
尊母從容地答:“當(dāng)你找到盂缽的時候,你便會明白一切了?!?p> “記著!本來修練求天易訣的人一旦皇功離體,倘若找不到盂缽,絕對挨不了一個月,全身便會融為泡沫而死……”
大生一怔,問:“那即是……”
“那即是說,輕緣所余下的時日已無多,只剩下二十七天……”
大生的臉色益發(fā)鐵青,尊母又道:“我本亦應(yīng)與你聯(lián)袂同去,只是白素貞的墓向來是神皇宮門下的禁地,故我并不便與你一起出現(xiàn);口果可能的話,我或許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現(xiàn)身幫你……”
她說著一瞄床上的輕緣,續(xù)道:“而且我深信,要救你的女人必須靠你自己的一心一意,倘若她此刻有知,也會為你能一人獨力救她而高興。即使最后救不了她,她想必也心甘情愿……”
大生道:“這決不會發(fā)生,她絕對死不了!”
尊母苦笑:
“凡事不要空言色對,白素貞的暮機關(guān)重重,兇險非常;縱然是我,入得了也未必可以活著出來,你如今要走的路,也許是一條不歸的死路……”
大生道:“即使是一條死路,我也非闖不可!”
“假若有更強的高手將會出現(xiàn)來阻撓你呢”
“那我就殺!遇皇殺皇,遇佛殺佛!”
此刻,大生的臉上又再度浮起那絲冷意,他突然步至輕緣身畔,一把抱起她,舉步便要離開。
情就有這點可怕!情若要來的時候,它甚至?xí)窂氐椎椎母淖円粋€人!
粗暴的人會因情而變得溫柔,善良的人亦會因情生恨而變得殘酷!
而向來溫純的大生,從地獄步回來后,此刻為情為她,也變得異常冰冷,冷得就像五年前他的那個前身——殺神無?!鞍奏k!”
因為只有冷,才能克制他心中對她的痛惜與思念,才能令他勇往向前,不懼一切!
一切都是為了她。
尊母見大生說走便走,訝然道:“你為何要帶她一起去?把她留在這里吧!讓我好好的照顧她!”
尊母雖是一番好意,大生卻重重搖頭,答:“不!若此行不能找到盂缽,也即是說我已死在雷峰塔下,那她也救不活了;即使死,多也要與她死在一起,我對她,至死——”
“不離不棄!”
他的語調(diào)如此斬釘截鐵,尊母似乎深深感動,故也不再阻撓,只道:“記著!西湖水干,江湖不起,雷峰塔倒,白蛇出世!”
大生聞言一頓,回首看著尊母,似在咀嚼著她這句話的含意,最后似懂非懂的道:“尊母,多謝你背叛皇給我這句提示,有命的便再見吧!”
大生說罷毫不留變地轉(zhuǎn)身而去,決絕而堅定。
他似乎正逐步逐步的回復(fù)他殺神無常的真面目;死皇,看來將要在他體內(nèi)重生……
尊母看著大生冉冉遠去,看著他手中抱著的輕緣,不禁又再嘆息道:“孩子,你比白素貞直的幸運了,你找到了一個真正的男人……”
“即使此行你倆死在一起,也是死而無憾的吧?唉……”
當(dāng)大生抱著輕緣踏至用道盡頭之時,那條白蛇“小白”仍是守在分壇出口。
大生無言的與它擦身而過,但……倏地,只感到一些東西從后拉扯著他。
大生回首一望,原來小白正以嘴咬著輕緣的白衣,似甚依依不舍。
大生苦澀的道:“你也想去?”
小白當(dāng)然不懂點頭,然而大生是知道的,畢竟,輕緣在這里已住了十?dāng)?shù)年,人與蛇也相聚了十?dāng)?shù)年;只有某些人才會因利忘義,蛇,反而專心。
大生無奈地輕輕撫了撫小白的頭,道:“對不起。此行是生死之行,只怕我不便帶你同去,不過,請相信我,我一定會帶輕緣回來見你。”
小白靜靜的盯著大生,并沒吐信,良久良久,似乎已明白了大生的意思,終于像是十分懂事似的又再蜷伏著,她對他,看來也有信心。
大生幽幽轉(zhuǎn)身,繼續(xù)向前走,不忍再回頭看他。
北山的靈隱寺遽地又再響起晚鐘。
也不知是否在為這雙生死與共的男女,響起一聲斷魂的——
喪鐘?
這里是一間位于西湖市集內(nèi)的客棧廂房,看來不算美輪美奐;對于他這個地位尊貴的人而言,其實并不十分相親;
不過他的地位雖然尊貴,卻有一顆不貪圖名利的心;生活于他,只求簡樸、整潔便已心滿意足,他并不是那種窮奢極侈的人,縱然他極有資格這樣做。
可是,可悲的宿命卻一直把他牽涉于江湖喘不過氣的斗爭中。五年了,五年來他沒有一刻不想可以停下來歇一歇,然而為了堅守五年前與其師的一宗交易,他不得不繼續(xù)為其師奔走、效命。
而他與其師的交易,也是為了五年前曾救了他與一群孩子的“他”、也是為了當(dāng)年樂山的無數(shù)滅民……
為守諾言,數(shù)不清的任務(wù)、他均全力以赴,未嘗敗績,也許包括,他如今將要去執(zhí)行的任務(wù)——
尋找孟缽!
他正是被江湖人公認為地位比其三師兄厚藏更重要的——
“莫予”!
莫予已經(jīng)十六歲了,個子較之五年前的他已高出不少,可以說已是一個昂藏七尺的青年,而且當(dāng)年他臉上的童稚之氣早亦一掃而空,換上的,反而是一臉的英挺俊拔,和一股處變不驚的冷靜。
惟一不變的,是他那頭烏黑的長發(fā),依舊如童年時般,不受世間任何束縛,脫地在江湖中飄蕩,在江湖人的眼中心中飄蕩……
灑脫的他,始終仍是灑脫的他。
溫?zé)岬男?,始終仍是溫?zé)岬男?,或許會終生不移。
莫予沉思半晌,又再緩緩張目,他從客廂中的窗子望出窗外,便瞥見雷峰塔正遠遠傲立于半里之外,傲立于正午的烈陽之下。
這正是他揀選這間客棧的另一原因,除了因他喜愛這里的房子樸實無華,還因為他喜愛這里的窗子;從這里的窗子,可以看見雷峰塔附近的形勢。
據(jù)帝天盟探子所提供的資料,雷峰塔正是當(dāng)年白素貞被埋的地方;而盂缽,也極有可能會埋于雷峰塔下,故莫予雖已來了西湖三天,一直皆在附近觀察。
其實莫予早把探子所寫的那卷事跡先后閱了無數(shù)遍,惟適才還是再謹慎的重閱一遍;一來是為了加深對此事的認識,以防不時之需,二來,也因為當(dāng)中提及的四大奇石,有一顆,是他異常熟悉的——
“希霜!”
只因為“希霜”石中之寒鐵,最終鑄成的,正是他門莫家世代相傳的神鋒——
“莫狂!”
由于莫予當(dāng)年與莫北南死別時年紀尚小,莫北南根本不及告訴莫予,究竟莫狂是由甚么奇鐵所鑄,故莫予一直也感惑然。直至閱畢女媧的事跡后,才得知寒氣凜冽、令人不寒而栗的莫狂,森寒的刀背后,也有這樣一段哀艷的故事……
縱然這段故事只屬世人穿鑒附會,不過莫予倒寧愿這段故事是真的。他十分希望莫狂真的背負把活在水深火熱中的人拯救出來的皇圣宿命……
這個曾遠在千千萬萬年前,女媧對莫狂的寄望……
正如盂缽,既然它是以“神石”所造,那它就不僅是一件天地間最利害的超級武器;極有可能,它更會成為一悠揚救人的圣物。
故莫予此行雖為履行對帝九天的諾言而來尋找盂缽,其實心里也暗自有一個盼望,他希望他找著的盂缽,并不是一件超級武器,反而是可以用來救人的圣物。
莫予一面想一面看出窗外,倏地,平素冷靜的面涌起了一股疑惑之色。
他忽然發(fā)覺在市集的大街上,有兩個——
人!
市集向來是村和鎮(zhèn)最熱鬧的地方,由早到晚行人都摩肩接唾,怎會僅得兩個人?
那只因為,當(dāng)莫予的目光自遠方的雷峰塔,移向客棧外的市集時,他第一眼便從面目模糊的群眾當(dāng)中,看見了這兩個人,紫衣人!
因為他們的身上,有——
不尋常的高手殺氣!
這兩個人均頭戴草帽,低低的垂著頭,并沒有露出他倆的面目,故而大半張臉皆藏于帽子下。莫予僅勉強可以瞥見他們的嘴,再者二人闊袍大袖,令人一時間也難辨其是男是女。
二人背著一些輕便行妝,看來也是剛剛抵達西湖,行色匆匆?;拭刭赓馑频模荒璧姸艘贿吳靶幸贿呎f話,于是不由分說,立時平定心皇,欲以家傳“明鏡止水之心”把市集內(nèi)的鼎沸人聲摒諸耳外,凝皇冰心靜聽這二人到底在說些甚么。
詎料一聽之下,結(jié)果大大出乎意料!
這兩個人竟然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他們原來并不是在說話!
他們僅是在干動著嘴巴而已!
若以兩個尋常路人,怎會無緣無故在布集內(nèi)不斷動著嘴巴,而不是在說話?
這二人分明是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來,故也不欲過于張揚。莫予猝地恍然大悟,他倆只動嘴巴而不發(fā)出任何聲音,其實是惟恐會有一流高手可以遠遠窺聽他們的秘密,再者若瞧真一點,二人所動的嘴形亦并非平素說話所動的嘴形,顯見二人早有默契,雙方用的是一種有異于常人的溝通方法。
二人一直向前行,終于步進另一間客棧,似是投宿。
莫予私下一陣忐忑,本來中原滿是高手,在西湖出現(xiàn)兩個高手根本不足為奇。只是就在他前來西湖尋找盂缽的此刻,同時亦出現(xiàn)兩個不知面目、皇秘莫測的高手,不免令他警戒之心更為強烈。
莫予心想,為免夜長夢多,看來此事已不能再拖。
戲是如此,那深入雷峰塔尋找孟缽的任務(wù),不若——
就在今夜!
西湖很有內(nèi)涵。
這樣形容西湖,只因它不單水天一色,而且永恒都似籠罩著一份濃厚的神話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