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門前的小廝見遠處一人一馬歃風(fēng)瀟灑而來,忙得上前等候,待那馬兒緩緩?fù)O?,便牽了韁繩拉到了后院。
適時,夜已深,風(fēng)離卿整了整衣袍,向內(nèi)院走去。
“爺?!辈恢螘r簫淺出現(xiàn)在跟前。
風(fēng)離卿擺了擺手,輕聲問道:“她睡了嗎?”腳下的步子卻是不敢慢下半分。
簫淺用內(nèi)力壓低了語氣:“姑娘已經(jīng)睡下了,只是晚膳未用多少?!?p> 風(fēng)離卿收著手腳,小心地推開了房門,輕緩地走到了床邊,一只手撫上了床上人蹙起的眉毛。不一會兒就見她的眉眼舒展了,翻了身,朝外酣睡,正巧枕上了自己的手。
我只覺著有些硌,又實在困得緊,左右蹭了蹭,調(diào)整了身子也就又睡去了。
風(fēng)離卿好笑地看著他的小柒兒,當(dāng)真是一點防備之心都沒有。倏忽,暗下了眸子:我還能守著你多久,我的小柒兒。
這一夜,我難得沒有輾轉(zhuǎn)反側(cè),而是一覺到天亮,香夢繞就,好不快活。
床沿上的風(fēng)離卿,保持著一個姿勢一晚未動,只怕驚擾了夢中的可人,在層層倦意之下,倚著床腳便睡了。
“唔……離卿?”我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還在睡夢中。
風(fēng)離卿抽回了有些僵硬的手,溫柔地開口:“小柒兒,睡得好嗎?”
我猛地起身,不知該做何回答:“你,你怎么在這”定眼瞧他還是昨日的衣衫,“你昨夜就在這兒嗎,一夜未曾離去?”
他的微笑掩蓋不住眸子的陰郁,眼角略見憔悴,就知昨晚定是沒有休息好。他用右手挽起了我垂下的一縷青絲,指腹撫了撫我的臉頰,雙唇啟啟合合,終是沒有再言語。
我側(cè)過臉,小心地躲開了他的手:“王爺,奴家要更衣了,還請王爺移步?!?p> “你喚我什么?”冰冷的聲音里隱隱有些怒氣。
不知為何,我不敢瞧著他的眼睛,好像他的眼底是深淵,會吞噬我似的。
“離卿,我要更衣了,你先出去可好?!笨偸沁@樣,我舍不得他難過分毫。
我沒有抬頭,也不知過了多久,這房中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秀遍g,一襲藍袍便消失在門前,他的背影是那么落寞,竟叫我心里又生生地疼了一下。
銅鏡中的女子,一雙纖纖玉手上下飛舞,描眉畫眼,不過片刻就已完成,配著身后丫頭巧手所成的發(fā)髻,宛如天成,唯有淡淡胭脂香,不見美人思惆悵。
想起方才風(fēng)離卿的那一抹陰郁的神色,我覺得自己該做些什么,但具體是什么,又一時想不出來。
“姑娘,姑娘?!鼻圜煲娢页錾瘢p聲地叫了我?guī)紫隆?p> “我沒事,用早膳吧?!?p> 青黛是我前兩日才見著的,簫淺領(lǐng)著來時說,是風(fēng)離卿派來貼身伺候我的,乖巧的丫頭很讓人喜歡,生的也是眉清目秀,頗有小家碧玉之姿。
青黛將早膳一一擺開,雖不多,但樣樣都精細(xì)。她一邊替我舀粥,一邊勸慰我:“姑娘方才出神可是為了王爺,姑娘有所不知,我家王爺素來清冷,也就是對著姑娘才像是有了幾分生氣。昨夜王爺來看姑娘,見姑娘安睡,也不顧自己手酸,硬是守了姑娘一晚。所以啊,姑娘何苦去氣惱王爺呢?”
“我未曾想惱他,只是不知自己該做什么。說到底,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爺,我只是小小的舞姬。我不是不想領(lǐng)他的情,只是不知道有沒有這份情,讓我領(lǐng),只怕是你高看了我?!闭f著,我攪了攪手里的粥。
青黛嘆了口氣說到:“姑娘何必看輕自己,這靖王府上下,從來沒有把姑娘當(dāng)做舞姬,而是貴客。王爺?shù)男模蚁牍媚镌缤頃??!?p> “只怕你家王爺就要納妃了,人家可是堂堂西承公主?!?p> 我不愿多言,三日來,青黛也知我性情,一炷香的緘默之后,我就用完了早膳。正瞅著屋外灰蒙蒙的天發(fā)呆,想不出要做什么,就盯著院子的一隅看,那是一色的薔薇花,在煦風(fēng)里微微擺動。
突然,我瞧見遠處簫淺匆匆而來。
我來府上幾日,發(fā)覺這簫淺和簫墨二人是最像他們王爺?shù)?,冷靜沉著,縱然是天塌了,也不過補補而已。
雖然此刻她的臉上依舊是看不出表情,但眼睛里卻滿是慌張的神色,倒叫我也緊張了幾分。
“簫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我開口問道。
簫淺回道:“不是我,是我家爺,姑娘還是去看看吧。”
也就一會兒會兒未見,這風(fēng)離卿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心下想著,身子卻跟著簫淺往東跑去。我住在西廂房,風(fēng)離卿此刻正在院子?xùn)|側(cè)的書房里,偌大的王府,曲折有致的回廊,讓我不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在風(fēng)月場里待了這么些年,雖沒有親身經(jīng)歷,賣藝不賣身,也到底看盡了男女之情,淬煉了一顆本心。我分明感受到自己內(nèi)心的不安,也隱隱曉得這種不安是擔(dān)心風(fēng)離卿而起的,但為什么擔(dān)心一時也無法告訴自己。
書房的門是敞開的,陰沉的天也沒有多少陽光可以照射進去,顯得屋子愈發(fā)的凄涼和孤冷。我定了定神,緩了緩呼吸,向里走去,而簫淺則停在了門口候著。
額前的碎發(fā)垂在一側(cè),右手撐著額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只能在另一只扣著桌面的手下,聽出幾分煩躁來。換下了一襲藍袍,青色長衫的腰里別了一個鵝黃香囊,一星點黃色雖暖卻襯得青色愈加清冷,不見絕色容顏,也讓人移不開眼。
我悄悄地走近了他,出聲喚到:“離卿?!?p> “柒兒,你怎么來了?”風(fēng)離卿抬頭看著我,有些意外之喜。
我撩起了他的碎發(fā),別到他的耳后:“你還好嗎?”
風(fēng)離卿握住了我放在他臉旁的手,沒有給我任何回答,而是用力一扯,抱住了我,將自己的身子埋進了這個深深的懷抱里。
心疼的感覺越來越清晰,我撫著他的背,輕聲哄著他,似乎這樣,我也可以得到寬慰。我一直抱著他,像是完成一個神圣的使命一般,絲毫感覺不到疲倦。直到那霧消云散,天空放晴,陽關(guān)充斥了整間書房,他才放開我。
“柒兒,我要如何才能向你證明我的心呢?”
“離卿,我是不是忘記了什么?我的心,好疼,現(xiàn)在真的好疼?!蔽铱床坏盟瘋臉幼樱檬帜﹃哪橆a。
他握著我:“你忘記了好多好多,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還需要想起。柒兒,縱然沒有過去,我也愛你。我的小柒兒,我只想要現(xiàn)在的你,也把我放進心里,哪怕就一點點。”
被握著的手微微顫抖,我的心痛到無法呼吸,我多想問問他,究竟我忘記了什么,又好想告訴他,我在意他,現(xiàn)在的我是真的在意現(xiàn)在的他。
我猛然抽回了手,轉(zhuǎn)身跑回了房間,我不敢回頭看離卿臉上的表情,我知道那一定是最落寞和痛苦的神情。我并非是不愿再看他,而是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張臉,一張在我夢里反復(fù)出現(xiàn)的臉。我想起了飛塵,甚至想起了他的呼吸,我疼痛的心在那一刻就停止了,接而是比之前百倍的疼痛。我努力看著離卿,可是眼前只有飛塵,再無法看清什么。
緣分這東西什么時候講過理了,先來后到的也不過是騙局,哄哄那些失心的癡男怨女罷了,縱然有一刻愛了,便再無二個了。
“柒兒,你還能喜歡我嗎?”風(fēng)離卿看著空落落的手掌,喃喃自語,有一滴冰涼的東西從他的眼角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