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送柒兒回府,抱著她放在床上時,蒼珩本想就這么回去了,可是小小的人一直拽著自己的衣角,實在不忍心打斷她安睡的容顏,索性揭了被角抱著她哄著她一同睡去了。
等月退天漸明,晨曦前的三分亮照進屋子里時,蒼珩才匆匆回了孤瀾殿換了朝服,一夜環(huán)繞在溫甜的氣息里,趕路倒也不覺得累人,連著上奏的大臣都得了一片安寧。
“皇上。”顏海脆生生的嗓音,打破了孤瀾殿內一貫的寂靜安寧。
龍椅上的人不變姿勢,只是抬了抬頭,手下繼續(xù)朱批伐討:“小海,何事?”
一聲“小?!弊岊伜nD住了身形,他盯著腳前的地板半天出不了聲。
“嗯?”蒼珩干脆放下了手里的狼毫,抬正了頭看著不知在干什么的顏海。
“是?!鳖伜>忂^神來,“回皇上,西域的貢酒只剩下二十壇了,可是還要再分出些。”
“備著兩壇吧,她說要回來喝的。”
“是。”顏海弓著腰退了兩步向殿外走去。
西域的貢酒難得,偌大的夜玄國也多不了幾壇子,皇家擺宴、恩賜忠臣、與美對飲……明明是極金貴的東西,可皇帝自登基以來,便每年備下好幾壇,就算爛了去,也不做他用。
批完了手邊的奏折,朱墨所剩無幾,失意間沾染上了龍袍一角,蒼珩輕笑了一聲:“靈妧啊,靈妧,朕這酒可是備著呢?!?p> 那年風花雪月終究人各天涯,往后一別兩寬可還彼此以命起誓,若真情深緣淺也得別后各安。
靈妧二字,是那些年蒼珩昏暗的日子里再無二個的光明,是他刀劍之外最真切的慰藉,可是最終也和另一個名字一樣,成了遙遙無期的掛念。這一路,他走得太沉重了。
靈妧是蒼珩十五歲那年遇見的,一個有著江湖女俠夢的半吊子奇女子。那時的蒼珩還是二皇子,朝堂上暗涌四起,府里身旁時時都是他人的眼線,多到都不愿搭理。蒼珩端行正出、刻刻警惕,活得比三月寒冰上的馬兒還戰(zhàn)戰(zhàn)兢兢。也就這樣的一只驚弓之鳥,卻被靈妧救贖出了暗無天日的生活。
四月初八,蒼珩正在自己的府邸里練劍,忽然發(fā)現(xiàn)墻上翻落了一個身影。蒼珩轉身一指,明晃晃的劍頭就抵在了靈妧的喉頭。
又是來刺探的吧,不知是誰家手里沒人了,竟挑著這樣差的功夫,也敢叫人來獻丑。運氣四周查探一番,見無幫手出沒,蒼珩便開口審訊這人。
“你是誰派來的?”冰冷到沒有任何情緒的語言,讓人從腳心里發(fā)冷。
靈妧慌張地后退了一步,有些懊惱地撓了撓頭:“我叫靈妧,不是什么壞人,方才就,就是想借兄臺家的外墻一用,誰知,嘿嘿,我輕功還是差了點,不小心,不小心就掉下來了?!?p> “說實話?!辈还稚n珩不信,這人來路蹊蹺,總得仔細些。
靈妧瞧這人一副同歸于盡的架勢,急得直跳腳:“你,你,你別激動,我真的不是什么壞人,也不是你說的受誰指示。我這才來鸞安城不久,是個闖蕩江湖的女俠。對,女俠,我還有名號呢,你去打聽打聽,叫靈劍女俠?!?p> “就你,女俠?!鄙n珩譏諷地冷笑一聲。
“查了,沒人,她說的或許可信?!痹诟馑褜ひ蝗貋淼念伜8皆谏n珩耳邊悄悄回報。
蒼珩點了點頭,讓人下去,又扭頭看著靈妧:“你說你是女俠?”
“是啊,怎么了,不就輕功差點嘛,哪條律例規(guī)定當女俠就得輕功無敵???”靈妧撒著潑。
蒼珩撇了撇嘴又點了點頭:“是夠差的?!?p> “誒,我說你這人。”靈妧一聽這話,忙的指著蒼珩向前走了一步,看著身前的劍,又不得不后退了好幾步,“反正事情已清,我就不打擾兄臺練劍了,在下告辭?!?p> 正說著,靈妧抱著拳踮起腳尖向墻垣飛去。一旁的蒼珩收了劍,帶著不自覺的笑搖了搖頭,踮地起身便攔下了靈妧。
“想走,你可知這是在哪兒?”蒼珩反手拎著靈妧,大步地向書房走去。
靈妧手舞足蹈地掙扎著,卻發(fā)現(xiàn)此人的力氣大得驚人,幾番之下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贏的余地,反而安安靜靜任憑他拉著走,嘴上卻是一刻不饒:“我說你這人,不讓走就不讓走唄,一個大男人還對我動手,誒誒誒,你也慢點,我這倒著走不方便?!?p> “嗯?!?p> 蒼珩一坐下就開口問到:“你是哪里人?”
靈妧給自己連倒了兩杯水才回答:“江湖中人,從哪兒來,到哪兒去,一概不知?!?p> 蒼珩撐著腦袋,看著毫不認生的靈妧,默不作聲。
靈妧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放下了手里把玩的茶杯,揚了揚頭問到:“你方才說我走不了,你這到底是什么地方?”
“二皇子府邸。”
靈妧跳了起來:“你是二皇子?”
蒼珩挑了挑眉,表示默認。
“乖乖,我還真是會挑地兒。”靈妧繞著桌子左一圈、右一圈的,“那還真是走不了了。你說你這人,堂堂一皇子還跟我計較。怎么辦啊,怎么辦,我的江湖還沒闖呢……”
靈妧就一直這么碎碎念,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來:“你別殺我啊,我上無老母,下無妻小,孤零零一個人,我還要闖江湖呢,就算真要殺也先管飯啊,不能餓死上路啊?!?p> 蒼珩難得耐心地看著她鬧,半晌輕飄飄來了一句:“誰說要殺你?”
“你不殺我?”靈妧瞪大了眼睛,實在酸脹得難受,又揉了揉,“那我可以走了?”
“不能。”
“你想干嘛,就算是皇子,也不能強搶民女吧,小心我告你?!闭f著靈妧扯著自己的衣襟就向門口跑去,卻發(fā)現(xiàn)門早已關上,連窗都闔上了。
“教你輕功。”
“我才不要,什么,你說真的?”靈妧的雙手死死拽著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向蒼珩。
蒼珩點點頭:“說話算話?!?p> “你會嗎?”靈妧想了想,總覺得這事兒不靠譜。
蒼珩攤開手,戲謔地一笑:“你有得選嗎?”
“也是,我沒得選,人家是皇子,不把我當刺客殺了已經夠好了。再說了,這皇宮里也會教輕功吧,左右是走不了,倒不如先答應了。既來之,則安之嘛?!毙睦镞@么一盤算,靈妧也就明白了,不過嘴上還是說著:“那先管飯,我餓了?!?p> 蒼珩大方地讓廚子做了一桌的菜,靈妧也不客氣,一頓風卷殘云過后,飽飽地打了個嗝。
要問蒼珩為什么留著這個無所事事的傻丫頭,大概是因為她夠傻,讓這百無聊賴的日子有了一絲人的氣息,讓他明白自己還活著,會有人告訴他今天的云多好看……
M.O.藍橋
救贖是最深層次的感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