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話直說,我的花都讓你糟蹋完了?!鄙n珩一把扯過了站在花壇邊上的靈妧,心疼地看著灑落一地的花瓣,雙眼冒火,恨不得吃了眼前的人。
一向心如止水的蒼珩,面對這丫頭卻是無可奈何地性情流露,這花雖不名貴卻是極難得的,平日里也花費了他好些心血。這世道夠苦了,磨得人生生地斂了秉性、丟了歡喜,全憑被苦囚的靈魂牽扯著信仰而活?;ㄏ憷_紛,是蒼珩漆黑的眸子里最隱約的花火和動心了。
靈妧被他一扯,向后走了好幾步才停下,說來奇怪,平日里脾氣火爆的她居然沒有跳起來回擊。靈妧看了看蒼珩,見他依舊沉浸在悲傷之中,訕訕地說道:“我要走了?!?p> “嗯?!鄙n珩直起了腰,把手里的花瓣又撒在了風(fēng)里,但仍是背對著靈妧。
靈妧一聽這回答,立馬就不干了:“誒,我說你這人,有沒有良心啊。好歹我也伺候了你一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也算半個自家人了吧,我說我要走了,你連留都不留一下?!?p> 蒼珩轉(zhuǎn)過身,直視著靈妧瞪圓了的雙眼,微微一笑:“一個?!?p> 這一次,蒼珩的笑容不似往常那般讓人畏懼,而是單純的,好似孩子一般的笑,逆著陽光,讓人看得心里暖和得緊。
靈妧看癡了,這一年多的時間,她也見過蒼珩笑,但每次不是邪魅的,就是冷笑,總歸讓人不舒服,最開心也不過是嘴角一彎。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蒼珩,再不是拒人千里之外,卻讓人更加移不開眼。陽光鵝黃,模糊了那人俊冷的棱角,把暖意化作絲絲相扣的風(fēng)纏著記憶刻進靈妧的骨子里。
“好看嗎?”
“好看,真好看。”
蒼珩的笑又深了一分:“看夠了嗎?”
靈妧低下頭,雙手不自主地摸上了臉頰,“好燙”,心里只有這兩個字。忽然,她猛地抬起頭,指著蒼珩說:“一個,你是說我是一個自家人!”
“嗯?!鄙n珩握住了靈妧修長的食指,白如藕、涼似冰,戳中了他最隱秘的愛意。
“不過,你什么時候伺候過我了?”蒼珩握著手,向靈妧靠近了些,戲謔地挑眉問道。
靈妧晃動著手指,撓了撓蒼珩的手心:“你,你這人怎么這么不正經(jīng)。”
“我說什么了?”蒼珩用力扣住了掌心不安分的玉骨,撓得他心里直刺撓,“你整日像個大爺一樣,出行都有人隨同,何時給我端過茶倒過水了,我說錯了嗎?”
意識到自己會錯意的靈妧甩開了蒼珩的手,背過身去使勁揉了揉自己的臉,自己這么不爭氣,盡想瞎了心。明知是個圈套,可靈妧還是不敢回過身直視那人的眼睛嗔怪一聲,她害怕一眼萬年,就此淪陷。
蒼珩低頭笑了笑,伸手把人禁錮在自己一方小小的天地,輕輕喚一聲:“靈妧。”
嬌嬌羞赧,聞聲轉(zhuǎn)過頭。
初陽正好,河堤的青柳恣意舞動,任它千結(jié)玉帶、紅綠錯繡,煙柳畫橋、車馬熙攘,來往行人的喧鬧聲都被攔在了門外,門內(nèi)只有兩人,他們就這么相視而笑,且憑時光遠去。
幾日后,靈妧收拾好了行裝,早早地便牽了馬,準(zhǔn)備遠行。一早便和府里的人道了別,囑咐顏海珍重自己,也盡力保全那人,她不能陪的路,也看不了他一人征途。靈妧沒帶什么東西,王府里的衣服首飾都留下了,連銀兩都只留了一些散碎顆粒,除了蒼珩送她的劍,她一直帶在身邊。
“我走了,你們多保重?!膘`妧跨上馬,側(cè)身揮了揮手,笑著說。
顏海與她交換了眼神,這一程,遠山近水、身側(cè)天涯,他們各自拼了命也是為了一個他。
蒼珩撫摸著馬頭:“你可還回來?”
雖然昨夜已做好決定,自己的事,絕不牽扯于她,但還是忍不住這么問一句,蒼珩心下懊惱,這多此的一舉定會給她的自由上一道無解的鎖。
“當(dāng)然,不過到時候,要見就沒那么容易了?;噬稀!弊詈髢蓚€字,靈妧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她和蒼珩聽得到的語氣說道。
蒼珩側(cè)頭在靈妧低下的耳畔說:“我可不是太子?!?p> “我懂你想做什么,想要的就該去爭取,人活著,就為了能掌控自己的命運。”靈妧不知道后面的話是說給蒼珩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天公生我不問愿,還了過往去無知。
“你可要我許你什么?”蒼珩在靈妧臉側(cè)輕緩地落了一個吻,他在等,等她一句誓言,不論刀山火海、龍?zhí)痘⒀ㄋ紩J,要星星就連月亮一塊兒摘了。
可靈妧直了身,只說了一句:“我聽說西域的貢酒特別好喝?!?p> 蒼珩退了一步,望著靈妧,柔聲說道:“你若愛喝,我便備著,你隨時來,我隨時候著?!?p> “好!”說罷,靈妧甩動了韁繩,大喝一聲,“駕!”
聞聲,只見一個青色的背影,揚塵而去,好不瀟灑。
這貢酒是進貢皇上的,這一諾,算是蒼珩許給了靈妧的,從此漫漫征途之上,又多了一重緣由,為了那酒,為了那人。
十里之外,靈妧勒馬回首,卻看不見王府一星半點,搖搖頭,正準(zhǔn)備趕路,突然發(fā)現(xiàn)包裹里露出了什么東西,她扯下包裹,打開一看,是一整沓的銀票,足足兩千兩。
指尖摩挲這銀票,眼眶含淚不住,然后淚如泉涌,靈妧抽噎著:“蒼珩,原來你真的惦念著我。你個傻子,明明知道這條路有多么危險還要走。
我知道,我攔不住你;我知道,你不想連累我;我知道,我不在,你就少了一層負擔(dān),免了一條軟肋。這一年,是我此生最難忘的歲月,我從不后悔留在了你身邊,我慶幸我的輕功是那么爛。
我們是一家人,可是我得走了,我不能拖累你,這蒼茫四海,總有人掛記著你。蒼珩,倘若我在某個小鎮(zhèn)里,聽見你登基的消息,我一定回來,與你共飲西域美酒。如果,如果再沒有你的消息,我便是四海為家。”
哭夠了,抹了一把淚,靈妧駕著馬繼續(xù)上路,她的嘴里喃喃自語:“阿珩,我好喜歡你,是真的,真的喜歡呀?!?p> 靈妧剛來時,嘰嘰喳喳地蹦到了蒼珩眼里,和某個曾經(jīng)天真爛漫的笑容重疊在一起。他因著私心和執(zhí)念作祟,對這丫頭多了幾分耐心和憐惜。是不是她也還好,還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開懷地笑,也有個人陪她看云落月起、滄海桑田。
后來啊,他的眼里,他的心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亩贾挥羞@一個影子了,再執(zhí)著的事也敵不過時間地消磨。靈妧走了,這次不是不辭而別的慌亂,而是彼此相諾的安好。
當(dāng)那個人再出現(xiàn)時,蒼珩才知道心是會跳動的,血是會流動的,人是愿意相信溫?zé)崦篮玫?,安暖歲月絕非等閑。
罪孽啊,那個人的身后也蒙上了一層影子,曾經(jīng)也是心尖上的人。明滅交疊,曾經(jīng)往后,失去了再嘆息,才顯得深情有意義。
只有剖了那心,捧出來看看,血淋淋之下滿目瘡痍無所遮掩,才知道究竟是誰替了誰的緣,是誰渡了誰的劫。
M.O.藍橋
失去再嘆息,深情才有意義。 替身是比不愛更殘忍的字眼,寧愿愛而不得,也不要得非我愿??墒牵械臅r候,未必能分清楚,因為時間、地點、人事都只能決定那一刻的心思。 渣吧,哈哈哈